左瑋:“過鴨綠江了,現在是晚上9點30分,記住!”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左瑋】
打仗就是打後勤,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1951年9月13日夜,大橋上,火車的車輪滾滾向前。志願軍補訓36師6團1營3連衞生員古家榮看了看手錶。忽然,他站在車廂內高喊:“過鴨綠江了,現在是晚上9點30分,記住!”

72年後,當兩度跨出國門,先後參加抗美援朝、援越抗美的王光炳老英雄回憶曾經時,我腦中常常響起《鐵道兵志在四方》的旋律:“同志呀!你要問我們那裏去呀,我們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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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3月,父母雙亡、姐姐嫁人的王光炳在眉山參軍入伍。最初,他分到區幹隊,負責清理、剿滅國民黨殘餘勢力,開展清匪反霸、減租退押等工作。
“1951年3月的一天,我正在外執行任務,突然通知我回去,説有一件重要的事。”王光炳剛回到連隊,戰友們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戰友們帶着或羨慕或振奮的表情,熱烈地鼓着掌。“這陣仗嚇了我一跳。原來,我被批准參加抗美援朝了!”之前,王光炳和和戰友們寫過好幾次申請,都沒通過。1950年12月,王光炳在剿匪戰鬥中作戰勇敢,榮立了三等功。“可能因為這個原因,這次終於被批准了,我非常激動。”
連長、指導員到邛崍接新兵,王光炳成為了志願軍補訓36師6團1營3連15班班長。換軍裝、領補養,王光炳隨部隊一路北上,在瀋陽文官鎮(今瀋陽市大東區文官街道)駐紮訓練。“我還記得我的補養是6個饅頭,當地人還教我怎麼烤着吃更香,用的都是蘇式裝備。當時部隊裏都在説,我們去朝鮮,是要學蘇聯和美國組建騎兵師。”
1951年9月,朝鮮戰事焦灼緊張,部隊根據上級命令前往丹東,準備入朝作戰。
“我們部隊剛到丹東,就接到通知,朝鮮的東林車站遭到美國飛機轟炸,鐵路被毀。丹東也拉響了警報,實行燈火管制。”燈火管制中的丹東一片漆黑,丹東老人周孝春回憶,家家户户的窗户都掛上了厚厚的窗簾,生怕屋內的光亮引起美軍注意。防空壕成了每家必不可少的設施。每當警報聲響起,老百姓都躲到防空壕裏避難。有時來不及,就鑽到牀底下、桌子底下。
自1950年8月起,美空軍不斷侵入我國東北領空,瘋狂轟炸邊境城鎮和鄉村。不僅肆意破壞橋樑、鐵路、機場等基礎設施,對居民密集區域更是毫不手軟。
原三十八軍偵察員陳玉政有次在江邊偵察,親眼目睹敵空軍轟炸。他數了數,5公里內就有25所民房被炸燬,一棵直徑70釐米的樹上有37個槍眼,一平方米的土柸上找到60多個槍眼。無數的國民被炸死炸傷,遍地都是死掉的家禽家畜。
敵軍空襲過後,王光炳隨部隊乘火車渡過鴨綠江。
江的那邊,是人間地獄——新義州被炸得滿目瘡痍,全是彈坑。目之所及,死氣沉沉,早已看不出這裏原本是城鎮還是村莊。“我戰友驚呼,這彈坑像麻雀的毛一樣密啊!”
王光炳和戰友們帶好揹包和乾糧,上山由小路行進。“沒走多遠,美軍飛機就來了,1顆照明彈扔下來,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晝,營長趕緊命令大家一前一後地抓着揹包隱蔽。”白天隱蔽、夜晚行軍,就這樣走走停停,第三天早上7點左右,王光炳到達朝鮮平安北道定州郡定州車站。
剛到定州車站,空襲警報又響了。“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看見飛機。只見2個油挑子(炸彈)從大鐵鳥上掉下來,隨即就是震耳欲聾的響聲。火車站附近燃起熊熊大火,之後,有汽油、彈藥的地方又發生二次爆炸。”
轟炸一直持續到下午1點。
“我們部隊接到上級命令:不再繼續行進,負責搶修鐵路。我到火車站一看,定州車站處處都是殘檐斷壁和彈坑,枕木被炸得遍地都是,噼噼啪啪地燃燒着,連火車鐵軌都被炸翻了。”王光炳傻眼了,此前連鐵路都沒怎麼見過的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東北鐵路維修隊的同志們趕了過來,帶着王光炳在火線上學習。“我們邊學邊修。一般來説,1根枕木需要2個人抬,但我們部隊每人都獨立扛1根。東北鐵路的人見了都很佩服,連連稱讚‘四川新兵蛋子,個個都是專家’。”
但熱火朝天的搶修僅持續了1個多小時,敵機羣又來了,戰士們只能趕緊疏散隱蔽。
鋪天蓋地的大當量炸彈,幾乎從未間斷的轟炸,以及可以用米來作為單位的射擊精準——王光炳意識到,他所面對的是聞所未聞的強大敵人,這與國民黨殘餘勢力及土匪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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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王光炳對敵軍晝夜不歇的轟炸便習以為常,就着爆炸聲和硝煙味,他也能在短暫的間歇養精蓄鋭。講到這裏,老人對我爽朗一笑:“習慣就好。”
炸了修,修了炸,反反覆覆。王光炳的心中始終憋着一口氣。
一天,志司一位首長路過定州車站,看見戰士們在積極搶修鐵路,對營長説:“你們乾得很好,一定要保障前線最需要的棉被運過去。”營長回來後,傳達了首長的話。王光炳身邊有人嘀咕:“我們是來抗美援朝,當軍人是要去前線打仗,不是來當鐵路工人的。”
“那時候,這種想法是普遍現象。大家異口同聲,所有當兵的都要求去前線,下戰鬥連。”下戰鬥連,這是戰士們跨過鴨綠江、看到兩岸慘狀時的迫切願望——“血債要用血來還”(丹東被轟炸區的警戒條上所寫);是被美軍空襲時,只能四散隱蔽無力反擊的無奈和憋屈;是戰士們爭分奪秒搶修鐵路,一起衝出戰壕,卻總有戰友沒能回來的悲痛;是戰士們看到轟炸後的餘煙在朝鮮上空久久不散,絕不能讓它“飄”過鴨綠江的決心。
營長知道戰士們的心聲,他大聲説:“這個(搶修鐵道)與打仗一樣重要,如果物資運不到前線,沒有槍支彈藥,沒有防寒裝備,用什麼來打仗呢?我們做的是非常重要的!”
誠然,1950年11月,在第一批鐵道兵入朝前,北朝鮮對美軍的轟炸毫無辦法,整個鐵路線頭尾全斷,僅中間一段可以使用,近乎癱瘓。鐵道兵入朝之後,北朝鮮炸燬的鐵道開始超常的速度恢復,扭轉了鐵路運輸的被動局面,對改善前線作戰起了重大作用。

抗美援朝中的鐵道兵
營長告訴同志們,交通樞紐有着重要的戰略地位,前線的將士們需要源源不斷的軍需物資。“後來,營裏又開了幾次思想動員大會。我感覺自己肩上擔子很重,為了保證前線戰友有‘吃’的,有‘打’的,我們白天黑夜拼命幹,絕不怕流血犧牲!”
彼時,王光炳還不知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鐵道兵們所面對的嚴峻形勢,並不亞於前線戰士們。
1951年7月,隨着停戰談判的開始,雙方前線暫停了正面大規模戰鬥。李奇微命令遠東空軍發動大規模“空中封鎖交通線戰役”,計劃用90天的地毯式轟炸,掐斷中朝軍隊前線與後方的補給線,即所謂的“絞殺戰”。8月份起,轟炸量達到7月份以前每月平均量的3倍多。9月份,鐵路被炸壞695處次,相當於鐵道兵團入朝10個月來敵人對鐵路破壞量的1.3倍;10月份,鐵路被炸壞1244處次,又為9月份的1.8倍。
定州車站是敵機轟炸的重點目標,王光炳此時所在的鐵道兵獨橋團,是保衞交通線樞紐的重要力量。
“大小敵機每10架組成一機羣,每隔7米就丟一個炸彈。我還記得炸彈有800磅和1200磅,800磅的就能炸出直徑8米,深3米的巨坑。”王光炳回憶,“敵機出現,我們隱蔽。敵機剛滾蛋,我們就衝去搶修!當年條件落後,我們主要靠肩扛、身背、人抬。”
坐在沙發上的老兵忽然挺直腰桿、振臂大吼:“衝啊!打倒美帝國主義!”他的眼淚鼻涕接連淌出,家人連連安撫他“不要激動”。老兵認真比劃着當年搶修時的情境。“一人用草繩草袋做成簡易背篼,另外兩人往裏面塞滿石頭、瓦礫和土塊。裝滿後,大家扛起百餘斤的負重就跑,跑到彈坑旁,將土石側身倒入坑中,把彈坑填滿。一個彈坑,通常要填半小時,那麼多個彈坑,大家幹得全身濕透,雙肩磨得鮮血淋漓,沒有一人喊過苦!填平後,我們在上面跳踩、用大錘砸,把石頭土塊壓實。大家又高喊着口號互相鼓勁,一口氣抬來枕木架好。”
在王光炳的記憶裏,定州車站有些路段,反覆炸燬修復15次之多。而美軍飛機“抓帽子”的惡劣行徑,更是令戰士憋屈憤怒、耿耿於懷——一些敵機發現落單的戰士後,不會直接攻擊,而是肆無忌憚地俯衝下來,貼着樹梢飛行,趕着戰士東躲西藏。有時敵機甚至超低空在戰士的頭頂掠過,氣流掀起戰士的帽子,敵機如同貓捉老鼠一般。直到敵機飛行員似乎玩夠了,再噴射出幾梭子子彈……
王光炳回憶,戰友們恨得大罵美軍“空中強盜”,有戰友氣得不願再隱蔽。“不跑了,他炸他的,我修我的。只要能修好,死了拉倒。”王光炳和戰友們紛紛勸他:“不行,還是要跑,我們要保存有生力量。”
鐵道兵們“夜修復、晝拆除”,“先通車後加固”、“先簡單後複雜”、“靈活機動、保存自身”。車站、橋樑雖多次被炸,又一次次在硝煙中挺立。
1952年,隨着國內人民捐款購買飛機大炮支援前線,擁有新式武器的防空部隊到了朝鮮,戰士們被動挨炸的情況也好了很多。
“我調到了大寧江橋。防空部隊部署在山上,敵機夜間飛來,探照燈照到後,部隊就開始打。有個胡排長還用步槍打下了一架飛機,大大鼓舞了士氣。我們拿着輕機槍、步槍隱蔽在大山裏,如果飛機飛過來,就趁它到橋邊俯衝的時候開槍,命中率很高。”
有天晚上,王光炳看到美軍4架B-29飛機接連被打掉,大家還將敵機殘骸熔解後做成玩具,給自己打氣。“有些美軍飛行員很快就慫了,再不敢低空飛行,也不敢靠近大橋精準投彈,炸彈大多投在離目標200多米的地方,丟了就跑。”

援越抗美,用在越南打下來的美軍飛機殘骸熔解後做成的紀念品
志願軍創造性地開展搶修、搶運、保通、空戰、地面防空等作戰行動,致使“聯合國軍”原計劃90天的“絞殺戰”持續了10個月,且並未有效阻止中朝軍隊交通線的通行和戰力的持續補充。
1952年5月31日,美軍第8集團軍軍長範弗裏特在記者招待會上無可奈何地説:“儘管‘聯合國軍’的空軍和海軍盡了一切力量,企圖阻斷共軍的供應,但共軍仍然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頑強毅力,把物資運到了前線,創造了驚人奇蹟。”
03
但人類匪幫不會僅靠正面出擊,永遠不會。
“除了遮天蔽日的轟炸,美軍也悄悄地投下了很多細菌彈。細菌彈是悶彈,裏面有鐵盒,裝滿帶着各種細菌的蒼蠅、蜘蛛、蝨子、跳蚤、臭蟲。美軍用P-51型、B-26型或B-34飛機投放,落地打開後,這些蚊蟲散落在周圍,有些細菌彈甚至直接投在朝鮮老百姓家中。”
王光炳回憶,當時志願軍建了很多觀察站,每隔1公里設1個觀察哨,專門觀察細菌彈的投放、散落情況。每個觀察哨旁有1個長6米寬3米深3米的土坑,坑內堆滿石灰,旁邊有水和汽油。
“晚上,聽到細菌彈悶聲悶氣的響聲,我戴好口罩、拿着鐵鍬衝過去。將裝滿細菌的盒子直接鏟進石灰坑裏,倒水進去,使勁攪動,再倒入汽油點火,燒完後埋掉。B-34轟炸機飛得很慢,比較容易被擊中,我軍還活捉了多個投細菌彈的美軍飛行員。”
此外,美軍還在清川江橋大量使用遺害無窮的定時炸彈。
“風雷彈兩側有一排合金鋼制薄片,風一吹,薄片就‘嗚嗚’地轉,一觸即炸;蝶雷彈長得像蝴蝶,外表還有花紋,投入草叢樹林中很難發現,還有偽裝成生活用品的炸彈。炸彈有幾小時爆炸的,也有很長時間才炸的。有的投在地面上,有的投在兩米深的水中。有的埋得比較深,在地下多年後才爆炸。直到現在,朝鮮和越南沒清空的定時炸彈仍是個隱患。”
部隊搶修前必須排彈,這個時候,王光炳總是拍着胸脯説沒問題。他沒有特殊裝備,甚至剛開始不懂如何操作,一邊大膽學習一邊小心摸索,逐漸掌握了拆彈技巧。
“我當時嘴上説着沒問題,但心裏還是怕的。”有一次,王光炳和戰友巡邏時,發現了5個定時炸彈。每個炸彈約300磅,深淺不一的插在土裏。“有顆炸彈距離連隊位置很近。我管它三七二十一,把武器一放,抓住炸彈頭部使勁往外扯,戰友也埋下身子使勁在炸彈周圍刨土、把炸彈屁股往上託舉。”兩人一拉一舉,炸彈竟一下“翹”了出來,靠在了王光炳的左肩和身上。
“我不知哪來那麼大的力氣,我扛着炸彈就開始跑,想離戰友遠一點。”跑了幾步,王光炳猛地發現自己慌不擇路,竟跑到連隊附近來了。他急忙調換方向,又向一條小路跑去。“小路下有個小山溝,裏面沒人,我把彈頭拆開、引信取掉,趕快將剩下的部分推了下去。”接着,他馬不停蹄地折返原地,同戰友一起把剩下4個定時炸彈也排除了,因此再立三等功。
這樣的生死時刻數不勝數。志願軍司令部附近的大寧江橋,兩段橋樑同時被炸燬,王光炳和戰友們不要命地跳入江中搶修。敵機轟炸掃射激起了沖天巨浪,子彈擊中鋼軌濺起灼人的火星。戰士們置生死於度外,整整奮戰了11天,終於搶通了這兩座橋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來的……但我知道‘人在橋在,人在路通’是我們獨橋團的口號。”
就這樣,這一條條打不爛、炸不斷的“鋼鐵運輸線”,爭取到了80%以上的通車夜,到1953年2月底,各線都超額完成了戰備物資的運輸囤積任務。
“連續拼命搶修,我們的列車終於提前開過來了!看着喀秋莎火箭炮源源不斷地送到前線,我們想象着敵人在陣地上丟盔卸甲、亂竄逃命的樣子,大家緊緊地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
説到此處,老戰士高興得振臂跺腳。他傷殘了好幾個趾頭的腳興奮地擊打着地面,那幾個腳趾,是他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冰河裏搶修橋樑時凍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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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北朝鮮的鋼鐵生命線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3月下旬,前線部隊指戰員棉衣還沒有脱下,就已領到了夏季服裝。鐵路通車裏程由最初的107千米延長到停戰前的1382千米。1953年4月,彭德懷致函中朝鐵路修建部隊,表彰其“對抗美援朝戰爭的巨大貢獻”和“不可磨滅的功勳”。
停戰後,由志願軍獨橋團改編而成的鐵道兵2師8502部隊留在了朝鮮。王光炳和戰友們幫助朝鮮人民修補重建傷痕累累的家園。

朝鮮凱旋歸來前,王光炳(右)與戰友合影留念
1954年4月,脱胎換骨的王光炳回國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在抗美援朝中學會的寶貴經驗,即將在三線建設和援越抗美中綻放出更加絢麗的光芒。
三線建設,他參加了數十條鐵路項目大會戰,鷹廈線、陽安線、漢水橋等,他轉戰戈壁沙漠、冰天雪地、荒山野嶺,與戰友一起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為新中國築起一條條鋼鐵長龍。
1965年,時任鐵道兵2師6團1營3連連長的王光炳,和妻子王光玉已育有3個孩子。夏日的一天,正在湘鄉縣訓練的王光炳忽然接到密令——連隊以中國志願工程隊的身份,迅速出發,援越抗美。
在軍列即將出發前,他又收到了一封來自家鄉的電報——“姐去世,速歸。”他怎麼能回呢?因是密令,王光炳甚至不能與家人告別。作為連長,他更不能在戰士們面前掉眼淚。他只能咬緊嘴唇,將電報貼身收好,頭緊緊貼在軍列的車窗上,帶着對家人的深深歉意又一次跨出國門。
王光炳兒子王越勝告訴我:“‘消失’第三年,媽媽才得知爸爸去了哪裏。她每天在報紙裏找越南這兩個字,每每看到美軍轟炸越南的消息,她就抓着報紙哭個不停。我後來想,要是爸爸犧牲了,我和他豈不是連面都沒見過。”原來,王光炳秘密出國時,王光玉肚裏還有一個孩子。小兒子出生後,王光玉一直沒給孩子取名,全家都叫他“王老四”。女兒王燕平感嘆:“後來媽爸聯繫上後,媽媽告知爸爸孩子等着他取名,‘王老四’才成了‘王越勝’,意為‘越南勝利’。”
援越抗美后,回家探親的那一天,王光炳被院子裏看稀奇的孩子們團團圍住。他親切的撫摸着一個小女孩的頭問:“你是哪家的孩子?”此時,妻子王光玉恰好走來,她説:“那是你家的女兒。”一別多年,王燕平早已不是王光炳記憶中的模樣。
1971年3月,王光炳從援越抗美戰場凱旋而歸。同他一起回家的,還有中國志願工程部隊授予他的嘉獎和“越南民主共和國獨立自由”徽章。在越南的5年多,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那時,美軍武器更加先進、手段也更加卑劣。王光炳將對美防空經驗傾囊相授,以身作則教導越軍“不拿羣眾一針一線”,還用“南泥灣模式”幫助當地生產發展。
王光炳樂呵呵地説:“最多時,我們連隊養了31頭豬,個個一兩百斤。越南人養的豬通常才4、50斤。曾有當地人討論我們,既能對付美軍激光制導又能養豬,簡直不曉得是啥子人……”

越南,積極樂觀的王光炳蹲在自己守護的鐵道線上
大家都大笑起來。陪伴在父親身旁的王越勝詢問我:“我個人感覺,在越南的那幾年,父親的經歷比在朝鮮還兇險精彩。只是不知道援越抗美的事,現在的年輕人們願不願聽?”

鮮為人知的越南民主共和國獨立自由徽章
1974年,王光炳退役後到四川省客車廠工作,他深藏功名,在最苦最累的大梁組掄大錘、上鉚釘。震耳欲聾的噪音,揮汗如雨的勞作,還有不顧自身幫扶工友的舉動,難免使心疼他的家人偶爾埋怨幾句。女兒王燕平回憶:“説兩句,他還會發火。他總説與犧牲的戰友比,自己是很幸運的!戰場上死都不怕,工作上苦點累點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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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耄耋之年的王光炳子女孝順、生活富足,晚年十分幸福,最大的愛好是讀書看報瞭解時事,近些年,他格外關注“一帶一路”。
“那些築路年輕人,是我們的傳人啊!”金秋十月,看着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峯論壇在京舉行的新聞,老人高興得手舞足蹈。

王光炳手拿軍事博物館復刻的抗美援朝慰問包,樂不可支
而對於近期國際熱點巴勒斯坦的新聞,子女們一再要求他迴避,“我們不想讓他看,他會想起以前。解放前的、朝鮮的、越南的,和那些戰友——有次搶修橋樑,一個排裏就有40名戰友倒在了美軍的轟炸掃射中。”
老人會忍不住哭:“以色列太欺負人了!”
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無時無刻不在血與火中艱難求生。更難相信的是,這已經是無數巴勒斯坦人“以卵擊石”,在以色列多年的重重圍剿之中用命守住的一丁點的“家”。那個説着“我們在這裏無法長大”的孩子,使我不禁想起另一位92歲鐵道兵李華光爺爺的話——“解放前,我在敵佔區從沒想過自己能活過30歲。”

如今我們所處的國家,看似沒有槍聲、沒有火光、沒有硝煙,身邊上演的,通常是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淡故事。
但從來如此嗎?我們看似平常的生活,理所應當嗎?
加沙的慘劇刺痛着王光炳的心,那些場景對於那一代人來説並不陌生。而9月,美媒號稱“紀念仁川登陸73週年”,“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軍演”、“演習旨在向中國放出威懾信號”的四國聯合軍演草草收場,已向世界證明——敵人不會因你的弱小可憐而心存憐憫,他們只會因你的強大而被迫選擇握手。
我們只是恰好幸運的生活在了一個足以保護我們的強大國家,我們腳下的土地,我們平淡度過的每一天甚至偶爾擺爛揮霍的好日子,都是無數英雄用生命鮮血、生離死別拼出來的。
今日的一切,我們當如王光炳老英雄跨過鴨綠江時,戰友的那聲高喊——“要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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