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鮑肯：美國軍工複合體是如何挑動好戰分子的？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托馬斯·鮑肯】

我們可能正日益接近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邊緣，巴以衝突可能會演變成中東地區的全面戰爭 。此時此刻，我們希望國家領導人們能夠通過外交手段緩和緊張局勢。

中國、俄羅斯等國都在呼籲停火，聯合國大會（UNGA）也在敦促衝突和平解決。然而，10月27日，美國成為聯大呼籲加沙“人道主義停火”決議投反對票的14個國家之一。

美國等14國在聯大有關加沙人道主義停火方案中投了反對票。截圖自衞報

戰爭狂熱在持續蔓延

在喬·拜登的領導下，世界正在目睹華盛頓呈現出更好戰的外交政策基調。美國相信，即使巴勒斯坦的哈馬斯和黎巴嫩的真主黨聯合起來，它也能成功在俄烏衝突之時打一場代理人戰爭，並保護以色列。

拜登最近還就中菲南海爭端警告中國，要保衞其盟友菲律賓。與此同時，前南卡羅來納州州長妮基·黑莉正在尋求2024年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提名，她比拜登更熱衷於戰爭。

她在推特上説，美國國防部應該改名為“進攻部”（Department of Offense)，建議五角大樓支持“先發制人”的行動，讓美國捲入更多的全球戰爭。

華盛頓沒有注意到一句名言：“驕兵必敗”。常識告訴我們，戰爭導致死亡，而和平帶來繁榮。與戰爭相比，普通人更喜歡和平。然而，美國政府和其他許多國家的主權政府卻信奉所謂“戰爭機器”的力量。

這令人費解，但讓我們審視一下西方大國的行為動機，便能對他們追隨美國好戰擴張主義外交政策的原因一目瞭然。需要提醒讀者的是：當我描述戰爭販子的心態時，我不是在為他們的原則背書。在我們與敵人交鋒之前，必須“知己知彼”，這樣才能找出對方的弱點採取正確策略予以反擊。

許多美國人像我一樣都愛好和平。但美國政客並不愚蠢，他們善於公眾信息傳遞。加拿大傳播哲學家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曾引用過“媒介即信息”。美國人知道並相信，誰控制了信息，誰就是推動力量。

然而，“強權”並非不可戰勝。正在華盛頓在竭力幫助其盟友以色列、助攻巴以衝突的時候，中國社交媒體上正在慶祝抗美援朝勝利70週年。70年前，美國支持韓國，在遠東與中蘇支持的朝鮮打了一場代理人戰爭，超過3萬美國人死亡，最終無功而返。

美國雖然富強，但華盛頓也可能是一座“巴別塔”，一個可能崩潰的帝國。美國官員對《孫子兵法》很有研究，《孫子兵法》中有一句格言：弱則示之以強，強則示之以弱。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童年，20世紀80年代初（1981-84年）我住在華盛頓特區，當時電視上每年都會播放最受歡迎的經典電影《綠野仙蹤》。政界人士告訴我，他們很喜歡這部電影，有人曾説：“要了解美國政治，就看《綠野仙蹤》。”

我當時還是個孩子，不懂這些。大學時，我又重温了一遍這部電影。在接近結尾的時候，有一個場景令我記憶深刻：主人公多蘿西在黑暗中被一個洪亮有力的説話聲困擾，她想知道那人是誰。在一幕畫面中，她拉開窗簾，最終發現那是個小矮人。被戳穿後的他，原來只是一位拿着擴音器的弱者。

當下的世界格局中，美國可能正在扮演那個拿着擴音喇叭的小矮人。

艾森豪威爾總統對軍工複合體的警告

作為超級大國，美國武裝部隊掌管着世界上最大的國防預算。根據美國政府支出公示網站的數據，五角大樓在2023財年的可用資金超過1.8萬億美元，計劃中的支出為1.2萬億美元，本財年剩餘時間內預計將再支出3552.9億美元。

在國防開支方面，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與美國相提並論。五角大樓增加預算是為了牟取戰爭暴利。美國的國防承包商通過與五角大樓、白宮和美國國會密切合作，可以獲得鉅額收入並擴大利潤空間。

這是公認的一筆“橫財”，即五角大樓為武器製造商的大額合同提供擔保，這些合同由美國納税人的錢和美國聯邦政府債券提供資金。這筆橫財堪稱美國“挖不完”的金庫。

正因此，美國聯邦政府的赤字不斷上升，達到驚人的水平，而美國立法者和美國總統卻不願削減公共開支或增加税收來縮小赤字。華盛頓發行的美國國債正在湧入債券市場，而主要買家則是各國中央銀行和外國政府。

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在1961年1月17日向全國發表告別演説時，曾對這種情況提出警告。他將其稱為 “軍工複合體”，國家檔案館的材料對此做了如下描述：

“維持和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我們的軍事力量。我們的武器必須強大，隨時準備行動，這樣潛在的侵略者才不會冒自取滅亡的危險……隨着時間的推移，一旦需要，美國的犁鏵製造者也可以製造武器。但現在，我們不能冒險靠臨時製造國防武器應對緊急軍情了，我們不得不建立一個規模龐大的永久性軍備工業……這種將龐大的軍事機構和大型軍火工業結合在一起的做法，在美國的經驗中是前所未有的……然而，我們決不能忽視它的嚴重影響……在政府委員會中，我們必須防止軍工聯合體獲得不正當的影響力，無論這種影響力是有意還是無意。權力錯配造成災難性後果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將持續存在”。

然而，軍工複合體的負面影響已經顯現。美國人越來越厭倦無休止的戰爭。美國公民清醒地認識到，美國國防開支的增加會使他們的國家面臨更大的危險。

貪婪永不眠

美國國防承包商知道，他們必須適應和平環境。他們不希望在和平的日子裏破產，不想在華麗轉身之後就死去。武器製造商永遠不會停止尋找新的業務和機會。老虎不會改變自己的條紋，貪婪的人永遠不會滿足於現有的財富，他們總是想要更多。

因此，當世界和平時，美國國防承包商就會發起全球推廣活動。他們煽動人們對潛在戰爭的恐懼，讓普通人更加偏執。他們編造新的故事來引發公眾的恐懼。

他們偏愛直接明瞭的信息。比如，美國國防承包商對亞太、南太等各執政當局説“中國很壞”；對歐盟和英國説“俄羅斯很壞”；對中東和北非國家説“伊朗很壞”；對拉美國家説“委內瑞拉很壞”。

波蘭人可能不怕委內瑞拉，但他們會擔憂來自俄羅斯的威脅。美國國防承包商可以向波蘭政府宣稱克里姆林宮正在準備一場迫在眉睫的入侵，這對他們來説很有道理，因為兩國在世界舞台上仍是死對頭。

“戰爭販子”的話術是由智囊團僱傭的知識分子炮製的，這些智囊團主要由美國國防承包商資助。只有當謊言聽起來可信時，説謊才奏效。但人們也應該明白，智庫並不是美國政府的大腦，它們只是傳聲筒和顧問，受僱修改支持戰爭的言論。只不過，為了欺騙公眾，他們會以美國官員的名義示人。

為吸引更多客户，智庫們在散佈“戰爭謠言”上扮演着至關重要的角色。例如，澳中兩國長期以來貿易往來密切，雙邊關係友好。然而，智庫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卻聘請“安全專家”撰寫有關中國的負面報告，並提出堪培拉必須增加國防開支以應對所謂“中國威脅”的建議。

ASPI將該報告公之於眾之後，贏得了西方媒體的廣泛讚譽，從而取得了成功。這為“中國很壞”的傳聲筒創造了迴音室，許多澳大利亞人相信了這種謊言，並懇求堪培拉從華盛頓和倫敦採購更多武器。ASPI的努力取得了巨大成功，堪培拉簽署了AUKUS（澳英美聯盟）協議。澳大利亞簽署了一項協議，向美國和英國的國防承包商購買配備核動力武器的潛艇。

澳大利亞這個昔日愛好和平的國家，轉變成了一個更加好戰的國家。據《亞太新聞》2021年4月1日報道，“財政部的數據分析顯示，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自2001年成立以來，其12家武器製造贊助商，已經獲得了超過510億澳元的政府合同。”

ASPI的軍工領域贊助商。圖自APAC News

據《亞太新聞》稱，現任ASPI執行主任彼得-詹寧斯（Peter Jennings）於2011年上任時，該智庫除了每年能從政府獲得350萬美元的撥款，此外每年還有約50萬美元的收入，其中一大筆收入來自美國政府。美國政府曾委託ASPI撰寫攻擊中國的研究報告；在2020財政年度，美國每年向ASPI支付的費用猛增367%。

然而，對於ASPI的商業和武器贊助商來説，贊助能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到高級軍方人員和高級政客。

在COVID之前的2019年，一整年內ASPI主辦了142場活動，這些活動將國防決策者和國防供應商聚集在一起。其中一次名為“2025年戰爭”的會議由泰雷茲公司、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和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贊助，澳大利亞時任國防部長琳達·雷諾茲受邀在會議上做了主旨發言。

美國國防合同欺詐頑疾

國防承包商每年向ASPI提供350萬美元的贈款，而這已為他們在堪培拉獲得超過510億美元的武器合同。精明的商業人士可以看到，在這件事上進行低成本的投資會獲得鉅額回報。

美國國防承包商的戰爭暴利該不該受到譴責，這是一個公平的問題，因為所有主權國家政府都必須保衞自己的國家邊界，使其免受潛在外敵的入侵。築起堅固的防線對一個和平國家來説是必需的。

然而，腐敗會摧毀一個國家的武裝力量。國防合同欺詐是美國的頑疾。根據美國部向國會提交的報告，在2013-2017年的五年間，共有1059起國防合同欺詐刑事案件，有1087名被告被定罪，其中包括409家企業。另外還有443起與欺詐有關的民事案件，最終判決546名被告有罪。

在同一時期，國防部與被起訴、罰款和/或被判犯有欺詐罪或達成和解協議的承包商簽訂了1500多萬份合同，這些合同的價值超過3340億美元。

國防承包商受利潤誘惑，會將誠實的商業交易拋諸腦後。製造戰鬥機時，他們可以在向五角大樓提交賬單時將所有部件和服務的價格標高。美國國防部官員是軍事戰略專家，卻不是精明的商人。他們收到國防承包商的賬單後，只會聯繫軍事基地查看是否收到武器，如果得到確認，他們就會在文件上簽字。他們不會停下來問：“五角大樓為100架戰鬥機支付100億美元合理嗎？”

美國國防承包商深諳此道，這就是為什麼採購合同的競爭是一門大生意。他們僱傭説客、智囊團和銷售人員，向世界各國政府施壓，迫使它們購買自己的武器。

在政府採購業務中，國防承包商經常贏得最大的利潤空間，其他任何行業都無法通過堂而皇之“發愛國財”的模式獲得成功。他們建造新的武器工廠，加強供應鏈，並從美國聯邦政府那裏獲得有保障的收入。愛國的美國人會認為這是正義和公正的，尤其是當地社區從這一計劃中受益時，因為新的戰爭工廠還能為周邊社區創造新的就業機會。

戰爭機器也可能彈盡糧絕

五角大樓的“軍工複合體”模式大獲全勝，美國國防承包商也在全球範圍內大獲成功。然而，這種模式是不可持續的，因為戰爭不可避免地會導致災難性的死亡和破壞。美國也可能彈盡糧絕，需要數月或數年才能補充急需的庫存。

華盛頓咄咄逼人的外交政策態勢令其他國家更加震驚。他們密切觀察美國，尋找弱點。他們將等待美國成為“拿着擴音器的弱者”的那一天，這樣他們可以拉開帷幕，發動攻擊。

但美國人並不擔心入侵威脅。他們認為自己是不可戰勝的，相信“軍工複合體”會時刻保護他們。英國作家查爾斯·狄更斯在其廣受讚譽的小説《大衞·科波菲爾》中將這種幻想思維描述為“空中樓閣”。

他描寫的是一個深陷債務泥潭卻一直夢想着自己還能發財的人物。小説中的主人公始終沒有找到他的“聚寶盆”，但美國人卻始終堅信自己的“空中樓閣”會變成現實。

不幸的是，美國主導的“戰爭機器”正在推動世界更多地方變成火熱的煉獄。五角大樓的彈藥儲備正因俄烏衝突而迅速耗盡。10月20日，拜登提交1050億美元的援助包，其中包括對烏克蘭614億美元和對以色列援助143億美元。其中，美國國防部將提供106億美元的對以色列援助，包括防空和導彈防禦支持、工業基地投資以及補充美國為支持以色列而提取的庫存。這些援助旨在加強以色列防空和導彈防禦系統的戰備狀態，支持以色列採購“鐵穹”和“大衞之劍”導彈防禦系統和組件，以及開發“鐵梁”。

美國國防承包商正在讓美國經濟破產，但他們並不在乎，只要五角大樓能繼續支付他們的賬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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