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中國學貢獻獎得主馬凱碩：力促世界瞭解中國
guancha
11月24日，世界中國學大會·上海論壇在上海國際會議中心舉行。圍繞主題“全球視野下的中華文明與中國道路”，400餘名中外嘉賓參會。
大會還公佈了2023中國學貢獻獎。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研究院卓越院士馬凱碩成為獲獎者之一。作為資深外交官和傑出學者，馬凱碩的真知灼見使他享譽全球。
東方衞視、看看新聞Knews記者日前獨家採訪馬凱碩。
本期對話嘉賓
Kishore Mahbubani
馬凱碩
新加坡國立大學亞洲研究院卓越院士
2023中國學貢獻獎獲獎者
記者：馬凱碩教授，很榮幸見到您，您這次上海之行怎麼樣?
馬凱碩：很高興再次來到上海。2018年，我寫了新書《中國贏了嗎？》。當時我在復旦大學待了兩個月，所以我對上海這座美麗的城市有了一定了解。這次是新冠疫情以來，我第一次回到上海，很高興能再次回到這裏。
《中國贏了嗎？》著/馬凱碩
記者：您在過去的論著中曾廣泛論述亞洲、尤其是中國的崛起。您如何看待中國在全球化過程中的角色？您認為中國可以在世界舞台上做出哪些貢獻？
馬凱碩：讓我們想象一下，一箇中國沒有快速發展的世界。1980年，中國剛剛開始改革開放的時候，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和印度、東盟差不多，比美國差一截。
如果沒有中國的發展，世界也不會發展。所以，中國的發展實際上也在助推其他地區的經濟增長，尤其是我所在的東南亞地區。
眾所周知，東盟十國從中國的發展中獲益良多。我們從一些統計數據就能看出來：在2000年東盟與中國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之前，東盟與美國的貿易額為1350億美元，東盟與中國的貿易額只有400億美元，不及美國與東盟貿易額的三分之一。但去年，東盟與美國的貿易額增長至4400億美元，而東盟與中國的貿易額則增長到9753億美元，接近1萬億美元。
這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貿易關係。中國的經濟增長不僅讓本國人民過得更好，也帶動了其他地區的發展。
中國和東盟已連續三年互為最大貿易伙伴
記者：您在過去的論著中也積極討論了亞洲文明和價值觀的發展。中國發展得非常快，在注重科技進步的同時，也注重文化與傳統的傳承。您認為，中國文化對塑造中國發展路徑起到怎樣的重要作用？這對其他國家有借鑑意義嗎？
馬凱碩：從古至今，中國文化一直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們需要記住的是，從公元元年到1820年，世界上最大的兩個經濟體，一直都是中國和印度。文化使然，亞洲國家總是表現得非常好。
近200年，歐洲和美國開始騰飛。所以近現代西方國家對世界的主導，其實並非常態。因此，我們現在看到中國、印度和其他亞洲社會的強勢迴歸是很自然的。
事實上，中國傳統文化復興和社會發展，也啓發了很多其他國家。別的國家會覺得，既然中國可以做到，那麼自己也可以做到。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説，中國的成功很重要，因為不僅發展了自己，還激勵了世界各地的其他國家和人民。
記者：您在討論外交政策時十分重視倫理維度。當今世界面臨着許多共同的挑戰，您如何看待中國在促進全球合作中的作用，特別是考慮到中國的文化特徵和日益增長的世界影響力？
馬凱碩：我認為，中國的發展是負責任的。18、19世紀，西方國家在工業革命期間，它們的大型鋼鐵廠和燃煤電廠排放量很大，造成很大的污染。西方國家嚴重破壞環境，因為環境不是他們的主要考量因素。今天全球變暖的原因之一，就是西方向大氣中排放了大量温室氣體。
因此，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現在面臨的挑戰是，如何在發展的同時保護地球免受氣候變化的影響？其實，中國和印度也可以説，現在輪到我發展，我不管環境，但中國沒有這麼做。
中國做出的減排承諾令人讚許。從這個角度説，中國在努力發展經濟、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同時，還關注環境方面，而西方對這方面努力的認可，遠遠不夠。
記者：您如何看待中國與全球南方國家的關係？您認為這種關係將如何影響全球外交格局？
馬凱碩：大多數全球南方國家都樂見中國的發展，因為中國為它們的產品提供了一個巨大的市場。
舉個例子。2000年，巴西向中國出口了10億美元的產品。但現在，巴西向中國出口10億美元的產品，不用一年，只需要60個小時就夠了。
巴西對中國出口的玉米
很明顯，巴西經濟受益於中國的經濟增長，而這對許多全球南方國家來説都是如此。
2000年，日本的經濟規模是東盟的八倍。而現在，日本的經濟規模只有東盟的1.5倍。為什麼東盟增長得如此之快？因為東盟向世界各國，特別是中國開放了貿易。因此，中國的發展也帶動了很多全球南方國家，他們樂見中國的發展並從中受益。
記者：從您豐富的外交經驗來看，如何評估中國與其他大國的關係？如何看待中國在多邊外交中的作用，以及中國在多邊外交中如何提出創新性解決方案？
馬凱碩：中美關係正處於一個極具挑戰的階段，這也就是我來上海做研究，寫《中國贏了嗎》這本書的原因。順便説一下，這本書是中文的，並在中國出版。
我預測美中之間的競爭將在未來十年加速，因為許多美國人希望美國能保持世界頭號大國的地位，而且他們相信保持的方法就是遏制中國。因此，美中競爭將在未來十年加速。我們應該為即將到來的艱難時期做好準備。
但與此同時，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顯然不想在美中競爭中站隊。東盟十國已經非常明確地表示，他們既希望與中國成為好朋友，又希望與美國成為好朋友，他們不想站隊。我希望，美國能夠學會與中國相處，而不是試圖遏制中國的發展。與中國相處的最好方式是加強多邊平台、多邊機制、多邊規範等等。我在聯合國做了十多年的大使，所以我知道哪些國家支持多邊機制。
我寫過一本書《大融合：東方、西方，與世界的邏輯》。可惜的是，美國一直奉行削弱多邊機構的政策。而中國仍在努力加強多邊機構，中國這樣做對世界有好處。
記者：您的作品也經常談及全球治理結構改革的問題。您認為中國如何在其文化根基的基礎上提供創造性和有效的解決方案，去解決全球共同面臨的問題？
馬凱碩：中國現在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世界期望中國在改革多邊機構方面發揮領導作用。例如，我們需要改革聯合國安理會，目前的五個常任理事國並不一定能完全反映全部聲音。
所以我在《大融合》這本書裏，提出了七個改革聯合國安理會的方案，我覺得可以有七個常任理事國，包括美國、中國、俄羅斯、歐洲、印度、巴西和尼日利亞。尼日利亞是最受歡迎的非洲國家，這個組合更可以代表世界。同時，我還建議設立七個非常任理事國。現在安理會沒有進行改革的一個原因是，每當有新成員國想加入，就總有一個鄰國説“不”。比如説，印度想要加入，巴基斯坦説不；巴西想要加入，阿根廷説不。因此，我認為中國與其他國家合作，提出改革世界秩序的創造性解決方案，這是很重要的。我認為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做到的，這不是大國的損失，反而可能創建一個更穩定的世界秩序。
記者：您如何看待技術在塑造地緣政治中的作用？很多亞洲國家，當然也包括中國，都非常注重科技的發展，您認為這對全球經濟結構有何影響？
馬凱碩：科學技術的發展對人類有很大的幫助。人類壽命的延長也是現代科學技術的結果，尤其是在醫學領域。在這方面，中國做出很大貢獻，發揮非常特殊的作用。例如，傳統中醫非常好，現代西醫也非常好，但沒有人試圖將兩者結合起來，完全可以把它們結合起來，互相學習。如果中國能創造一個過程，讓中醫幫助改善西方、現代西醫也可以幫助改善中醫，那將會給人類帶來很大的益處。
在科技領域，美國減少與中國的科技合作是一個錯誤。對此我很遺憾。美國國會可能不會續簽自1980年以來與中國簽訂的科技協議。美國不延長這個協議將是一個錯誤。
記者：那你認為科技發展會影響我們的世界經濟結構嗎?
馬凱碩：我認為，即使有人在遏制中國，中國在科技方面完全可以繼續進步。中國在某些領域的發展速度可能會有所放緩，但不會改變基本的發展軌跡。因為所有試圖阻止中國科技發展的國家都失敗了。我與阿卜杜拉國王科技大學校長等人共同撰寫過一篇文章，觀點就是“所有阻止中國經濟發展、科技發展的努力都沒有成功。”
馬凱碩接受東方衞視/看看新聞Knews記者專訪
附：馬凱碩獲2023中國學貢獻獎感言：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
我一直在努力促進全球對中國的深入瞭解，能夠得到認可，實在是一份巨大的光榮。我深感抱歉，未能出席今天的頒獎儀式。很遺憾，由於此前已經答應的行程，我無法與諸位共襄盛舉。
在我們的全球共同體中，特別是在西方，增進對中國的理解，是一項前所未有的緊迫需求。中國的迴歸，即一個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連續文明體的迴歸，完全是一種自然的發展。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是，從公元初年到1820年，中國和印度一直是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人類歷史上真正的異常狀態是過去200年間的西方主宰。所有的異常狀態都將自然終結。這解釋了中國、印度和其他偉大的亞洲社會自然而然地復興的原因。
遺憾的是，西方領導人和決策者在智力和情感上，都沒有準備好接受正在我們眼前展開的“亞洲的21世紀”。慶幸的是，世界上88%的非西方地區接受了這一點。世界上大多數社會，尤其是亞洲，與中國有着數個世紀甚至數千年的密切關係。因此，對中國文明深厚智慧的深刻尊敬是存在的。通過分享自己的智慧，中國正在幫助我們共同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
這就是為什麼當今全球最重要的任務之一是促進對中國的更深入理解。只要對中國歷史稍加研究，瞭解中國在海外殖民擴張方面的零記錄，就能幫助美國決策者消除對中國威脅的深刻恐懼。中國沒有威脅美國。實際上，中國願意與美國和其他全球大國合作解決迫在眉睫的全球挑戰。今天的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這應被視作為人類創造更美好世界的巨大機遇。
今天我拿到這個獎項，必將加倍努力增進全球對中國的理解。正如我的一位已故的好友——傅高義，在此前接受這一獎項時所説的那樣：“在中國被認可為一個真誠致力於向西方解釋中國的人，令我深受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