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默波| 澳大利亞朋友問我:如果中國強大到跟美國一樣,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guancha
高默波:
在談本場分論壇主題世界中國學的代際傳承與範式轉變之前,我想先談幾點關於中國道路的看法。
學者甘陽受公羊學“通三統”理論的啓發,提出新時代的“通三統”,即一是中國傳統的儒學、道家思想,二是中國1949年革命的傳統,三是西方的傳統。
我覺得現在中國的道路是在這三者之間摸索選擇,比如傳統民本思想,即使是對中國最不友好的人,也該承認中國取得了1億貧困人口脱貧的偉大成就,這跟民本思想有一定關係。
關於中國革命的傳統,比如現在農村雖然實行土地承包責任制,但土地仍是集體所有制,這是中國革命過程中遺留下來的,很難一下子把它丟掉。
至於西方傳統,中國也講市場經濟、個人自由、“good government”(好政府)等等,怎麼實現一個“好的政府”?西方當然會説用民主的方式,但我們中國有中國的方法來使政府成為一個好的政府,比如反腐,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標。
接下來,談談漢學的問題。
要談這個問題,首先要釐清的是漢學跟中國研究是兩個概念,漢學“sinology”的歷史很長,中國研究“Chinese studies”更傾向現代,主要進行社會科學研究,包括經濟學、政治學、人類學等,這是中國研究囊括的範圍。那麼,從中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研究有些什麼特點?我今天的討論把這個定義範圍縮小一點,一是隻講改革開放以來的時段,二是只限於英語國家的研究。
為什麼要把範疇設定在改革開放以來,我覺得國外的中國研究是跟中國國內的發展密切相關的。改革開放後中國國內發生的變化,深刻影響了國外的相關研究。
如果把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是由於“文革”的過激政策引起對中國政治和經濟界的反思,在反思過程中就出現了類似“傷痕文學”“告別革命”“啓蒙與救亡”等觀點,這些思想都影響了國外對中國的研究。因為國外研究者要從中國取材,在此過程中就會影響他們對很多問題的看法,比如其中一種中國研究模式,就是以權力鬥爭的視角來解釋中國當代的政策,這種視角影響了國外的一批研究。
第二個時期是中國正在崛起,在這一期間,中國對國外學者開放,很多人跑到中國來搞田野調查,比如今天上午做報告的學者——牛津大學的雷切爾·墨菲教授,她就是來到中國做田野調查,博士論文寫的是農民工改變中國農村,這本書讓她一舉成名。有了田野研究,就會牽涉到更多方面,婦女問題、勞工問題、民族問題像西藏、新疆等,所以這就不僅僅是漢學研究了。
第三個時期,是大概從新冠疫情前的兩三年開始,一直延續到新冠以後,疫情期間整個學術界幾乎處於“冬眠”狀態,不能旅行也不能跨國做研究,看似是封存了幾年,但同時埋在地下的暗流一直在湧動。
這種暗流是什麼?就我的理解、觀察和親身經歷,就是對中國的焦慮。中國的崛起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這麼大的一個國家、以這麼快的速度發展起來,可以説西方國家兩百年來的變化,在中國只用了幾十年就發生了。
我的孩子在澳大利亞長大,他們的同學都是本地人,其中一個同學,他母親的母親是意大利人,父親是法國人,一個標準的西方家庭;我跟他們比較熟,有一天他的家人問我:默波,如果中國強大到跟美國一樣,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有可口可樂、好萊塢等這些很熟悉的事物,雖然常有抱怨,但已經很習慣了。那麼,如果中國強大到可以影響世界的話,生活會變成什麼樣?他們很焦慮。


“澳大利亞戰略政策研究所”及其背後主要資助來源(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ASPI),該智庫近年來時常發表一些反華報告。資料圖
而這種情況反映到學術界又是如何呢?現在媒體和智庫的發言權越來越大,它們受到政府的影響,政府則受到軍情機構的極大影響,中國是不是很危險,要怎麼處理中國威脅的問題,等等。海外研究中國的學者在這一時期都在不斷思考究竟要怎麼處理、怎麼解決中國問題,怎麼做中國的研究,這是一種非常不安的狀態。
至於年輕學者、年輕一代,他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中國有很多問題,普通人對中國有很多不滿之處,甚至但凡是亞洲面孔就會感受到來自周遭的不信任或被歧視。
過去中國被冠以“世界工廠”,為西方提供廉價產品,現在中國科技升級之後,也有一個問題,我在澳大利亞觀察到的是:凡是中國生產的商品價格都很低廉,而且越來越低,凡是中國從外面進口的,像澳大利亞的鐵礦石、農產品,則價格越來越高,現在中國的科技實力上升以後,中國的產品還是沒有更高的價值,無論是政治界、商界還是學術界都有非常擔憂的感受。
在這種情況下,對於英美國家的中國研究學者來説,怎麼來接近中國、研究中國,是一個艱難的問題。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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