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埃文斯:我發起“中國不是美國的敵人”倡議,因為同樣的謊言見過太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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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以衝突爆發至今,這場被攝像機傳遍全世界的人道主義悲劇,在許多國家,尤其是美國內部引發了激烈爭議。
美國左翼進步人士如何看待巴以問題引發的爭議與美國政府所扮演的角色?他們為呼籲和平、揭穿謊言做出了哪些努力?面對美國鷹派人士鼓吹的極端對華立場,應如何團結美國國內的有識之士,攜手穩定中美關係?
11月15日,美國紀錄片製片人、婦女反戰組織“粉色代碼”(CODEPINK)共同創辦人朱迪·埃文斯(Jodie Evans)女士做客觀察者網,就以上問題分享了她的看法。以下為整理後的採訪稿節選。
【文/朱迪·埃文斯,採訪/觀察者網 郭涵】
**“**如果以色列這個國家不存在,美國也會生造出一個以色列來”
觀察者網:加沙衝突無疑佔據了近期各國媒體的頭條版面。在您看來,為什麼美國社會對這場人道主義危機的爭論如此激烈?
**埃文斯:**首先我想説,這不是“在加沙發生的衝突”,而應該是(以色列)對加沙的佔領。被佔領地區的民眾正在抵抗遭受的壓迫,全世界被迫目睹這一史無前例的、最殘酷、最不人道、最暴力且最難以想象的鎮壓過程。
我們這一代人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親眼目睹暴行的發生。我年輕的時候會想,針對北美原住民的大屠殺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導致了那一切?美國的奴隸制、納粹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又是怎麼發生的?人們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在這一歷史性的時刻,全世界都在觀望,沒有人出來阻止。
那些歷史事件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呈現在眼前。在社交媒體上,每天都能看到一個個無辜的小生命被摧毀,救死扶傷的醫生、護士或救援人員被謀殺。作為擁有同情心的人類,我們過去從未被迫經歷這種事情。
所以這不僅僅是“一場衝突”,其性質要嚴重得多。在美國,人們試圖用理性的爭論來轉移視線,比如爭論那片土地究竟屬於誰,什麼是“反猶主義”等等,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與死,沒有任何藉口能為正在發生的一切開脱。

朱迪·埃文斯女士接受觀察者網專訪 視頻截圖
首先,在美國發生的事(抗議)不能被稱作“反猶主義”。如果你仔細觀察,那些抗議遊行很多是美國猶太人發起的。本屆以色列政府是一個以白人至上主義、帝國主義為底色的政權,這並不是一個“無地民族來到無主之地”的故事。在巴勒斯坦那片土地上,基督徒、穆斯林和猶太人已經共存了數個世紀。當前局勢的起源是大英帝國和美國希望在中東地區建立一塊帝國主義堡壘。
過去75年來,高達75萬巴勒斯坦人被強行逐出家園,他們帶着家門的鑰匙,希望還能回來,結果卻被猶太人定居者竊取。巴勒斯坦民眾渴望回家,且已經嘗試過非暴力抗議。53年來,我都在參加這些非暴力抗議與鬥爭。在美國,越南戰爭令我們這一代的許多人很小就意識到,我們的政府在撒謊,為了獲得想要的東西而動用的暴力行徑讓人難以言表。政府得手靠的是操控民眾的想法,構建一套敍事使其心智服務於政府發動的戰爭。在此過程中,你感受不到自己的人性,無法再堅守立場和價值觀。
過去數十年來,我一次又一次地目睹被編造出來的謊言系統性地欺騙美國民眾,將社會民意當做武器,鼓吹暴力與戰爭。他們拋棄了和平,堅信只有戰爭一條道路,而擁有強大武器的一方,即美國,總能獲勝。今天,美國及其盟國掌控着地球上75%的武器。
美國民眾受到這種敍事的深刻影響,他們對當前衝突的看法取決於各自接受的敍事角度。有些美國人依然還有人性,對加沙無辜民眾遭受的殘忍謀殺感到震驚,勇於走上街頭抗議。但其他美國人生活在為其構建的敍事中,這些敍事不會呈現事實,而是用謊言編織成關於加沙的信息繭房,觀眾照單全收。把哈馬斯和巴勒斯坦人説成是“禽獸”,讓人們心生懼怕,而大多數暴力的行兇者是以色列和美國。
觀察者網:美國政府與國會在導致巴以問題複雜化方面扮演了什麼角色?怎麼評價遊説集團對美國政策的影響?
**埃文斯:**在美國國會,兩黨都為富人與大企業服務。美國以色列政治行動委員會(AIPAC)向兩黨捐了大量政治獻金。長期以來,他們都是華盛頓特區勢力最強大的遊説集團之一。當有議員公開聲援巴勒斯坦時,AIPAC就會扶持他/她的競爭對手,全力將其趕下台。
AIPAC的主張代表着對巴勒斯坦民族的暴力與壓迫。絕大多數美國人反對暴力與壓迫,不是嗎?我們這個國家的價值觀不應該是支持自由與民主嗎?2006年,一位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在親眼目睹後寫下了一本書,譴責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施加的“種族隔離”制度。而美國曾經是反對南非搞“種族隔離”制的,也加入了對南非當局的制裁。
聯合國每年都會舉行投票,大多數成員國反對巴勒斯坦民眾遭受的“種族隔離”。然而,由於美國政府的腐敗,加上AIPAC對國會的收買,沒有人敢公開反對以色列的做法,否則就會在選舉中遭到反對。遊説集團把持了美國國會,操控國會議員的舉動。
另一個強大的遊説集團是軍工複合體。在他們的影響下,美國2022年實際軍事開支可能高達1.5萬億美元(獨立研究者基於美國國民收入和產品賬户的估算,觀察者網譯註。)。這意味着一個努力工作、按時交税的美國人,他交上去將近60%的税(2022年美國聯邦個人所得税總額約2.6萬億美元,觀察者網譯註。)被用於謀害他人、摧毀地球。戰爭與軍國主義才是對氣候變化問題影響最嚴重的因素。如果不阻止戰爭,我們對氣候變化的所有擔憂就都會應驗。這個議題的重要性高於一切,但那些遊説集團根本不會告訴你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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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國會與行政部門的腐敗、服務軍工複合體和以色列利益的行為,對我們阻止戰爭的努力毫無幫助。全世界不得不目睹以色列毫無剋制的暴力行徑,內塔尼亞胡自認為他能肆無忌憚地殘殺嬰兒,有些話我不方便在鏡頭前説,但我認為他是一個醜惡、可怕的怪物。他覺得自己有巨大的權力,做任何決定都不用承擔責任。美國協助創造了以色列,向以色列援助武器。美國政府本可以停止這麼做,呼籲立即停火,或者在過去幾十年裏呼籲為巴勒斯坦人民伸張正義。
不幸的是,現在美國的領導層是軍工複合體的傀儡。這些人缺乏常識。拜登總統親口説,如果以色列這個國家不存在,他將不得不生造出一個以色列來。我想那些領導人明白以色列的影響力,以及所代表的白人至上主義與帝國主義元素。看看全世界的態度,目前呼籲停火的大多數都是全球南方國家,他們都看清了這場衝突的種族主義背景。
拜登總統嘴上説他很關心巴勒斯坦人,但卻是他下令向以色列運送更多武器轟炸炸加沙。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讓你不禁思考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説出這種話、做出這種事的人簡直缺乏人性、想不清楚。所以,拜登正在失去美國民眾的支持,而美國正在失去全世界的支持。
美國又在各種平台上啓動了老套路,散播中國的謊言
觀察者網:您在美國發起了“中國不是我們的敵人”倡議,能否同我們分享一下您的初衷?
**埃文斯:**因為我見識過美國的掌權者如何靠編造敍事來操控民意,讓他們放棄思考、感到害怕,然後利用民意去做可怕的、暴力的事情。從朝鮮戰爭開始,到越南戰爭,入侵阿富汗、伊拉克,空襲利比亞等一系列案例中,我們看到了同樣的可怕事情。如今他們試圖再對中國如法炮製。這些手法大同小異,歸根結底就是:對所謂的“敵人”進行非人化的貶低。
當我過去把在中國拍下的照片給美國人看時,他們會説,太棒了,我迫不及待地想去中國。然而,突然之間,美國人開始認為中國很壞,他們再也不想去中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意識到,在各種平台上,美國的掌權者又啓動了老套路,散播關於中國的謊言。謊言像致幻劑一樣封閉美國人的大腦和心靈,令他們無法客觀認識中國,只能看見負面的事情,被這種敍事帶偏了。
美國開始到處散佈一種説法,説中國大陸即將攻打台灣,所以美國需要援助“保衞”台灣。美國開始向台灣運送武器,派遣艦船和軍事人員,即使拜登剛剛重申了支持“一箇中國”政策。我問中國人對大陸攻打台灣的看法,他們覺得我有點無知,説“中國人不會自己打自己”。
我們看到美國對烏克蘭也是這麼做的,烏克蘭現在是什麼下場?你想要烏克蘭民眾向台灣地區的民眾形容他們的境況嗎?那可太慘烈了。如今的氛圍就好像美國渴望同中國開戰,實在是太瘋狂了。
美國需要與中國合作,中國幫助9億人脱離貧困,難道我們不能從中學到什麼嗎?我走在美國的大街上,看見不少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我們應該向中國學習,與中國保持友誼。美國花費1.5萬億美元用於發動戰爭,一分錢都不願意用在維護和平上。在國會大廈裏,有議員親口對我説,他們甚至無法公開提“外交途徑”、“促進和平”這樣的詞。這讓全世界作何感想?
追求和平是一條艱難的道路,尤其是對那些不願意多做思考的人來説,戰爭是更“輕鬆”的選擇。為了實現和平,我們必須保持頭腦清醒,要具備關愛普通人、關心地球的那種同理心。
我認為全世界比美國更清醒,過去幾十年來,美國人都被矇蔽了,許多人不知道該如何明辨是非。小布什利用美國人的恐懼去發動戰爭,他讓我們擔驚受怕,彷彿每天早上剛一睡醒,恐怖分子就要殺過來了。在這種氛圍下,你肯定會感到恐懼。恐懼會驅使人們做任何事情,尤其是不理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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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者網:據您的觀察,美國的反華敍事是如何產生的?
**埃文斯:**美國這套“對華開戰”理論的源頭是在90年代,新保守主義理論家羅伯特·卡根(Robert Kagan)是創始人之一。這個理論基本上是有關維護美國霸權,認為美國是最發達、最強大的國家,理應主宰全世界。為此,美國要靠發動一系列戰爭鞏固其霸權地位,入侵伊拉克就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還有被一些人稱作“深層政府”(deep state),也就是通過“旋轉門”機制在美國政府中進進出出的一批人,他們和軍工複合體也有聯繫。“深層政府”的人設想同伊朗、俄羅斯和中國開戰;為了維持美國的霸權,必須要擊敗或者削弱中國。他們有一套操作手冊,老實説,我一次又一次地見識過這些套路,而他們甚至都不願意做做樣子、稍作調整。
這是一套成體系的謊言,在某些地方發生了某件事,西方媒體的報道可能有一定程度的事實,但整體上卻是要構建一個龐大的謊言敍事。然後美國決定軍事介入,派出大量軍隊,卻只會把事情攪得更糟。但美國政府依然會堅持事先編排好的敍事,操弄美國民眾的看法。比如,當美國要抹黑某個國家或民族時,就會從價值觀、道德的層面去挑刺,説對方太糟糕了。事實上美國自己做的更糟糕,但這都不重要,美國只需要找到一個理由,能對別國指指點點就行了。
西方主流媒體對中國採取了同樣的套路。他們用同樣的故事和語詞,其報道簡直是出自美國國務院的新聞稿。而媒體行業的人説,他們必須一再宣傳美國國務院的論點,我同許多美國媒體人講過關於中國的真相,但他們説不能報道,否則就會丟掉工作。現在出現了類似的情況,美國國務院職員因為巴勒斯坦人的境遇而在半夜裏哭泣,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否則就會丟掉飯碗。因此,這些人的工作就是服務一個“謊言帝國”。
我總是用這樣的比喻,當你向別人伸出食指時,也有三根手指反過來指向自己。美國不妨先審視自己,再來對別國指手畫腳。當美國人被這些敍事套進去之後,他們就失去了評估事實與真相的能力,被逼着去胡思亂想,擔驚受怕,將對方視作敵人,而且一定是邪惡的敵人。如果美國想要與某國開戰,那個國家一定會被塑造成“惡人”,會“摧毀美國人安寧、幸福的生活”。雖然在美國,只有一小部分富人能夠享受“安寧、幸福的生活”。
觀察者網:美國對“中國道路”、“中國式現代化”等理論實踐的曲解與懷疑,是否同美國近年來自身的體制弊病、發展模式的失敗有關?
**埃文斯:**美國政府裏有人因為這件事晚上睡不着覺。在他們眼中,“中國模式”過於成功了。美國的掌權者曾經並不覺得中國會如此成功,所以大為震撼,然後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他們試圖阻止中國的成功、打壓中國的發展。這些人對此毫不諱言。
我必須説,我來到中國後才認識到,美國人,尤其是美國的掌權者很難接受一件事,那就是中國的文化與美國不同,前者根植於對和諧與和平的追求。
在我看來,美國式的個人主義已經成為一種疾病,不斷殺死靈魂與人性,進一步撕裂社會。但在中國,至少我個人觀察下來,沒有看到美國那種程度的個人主義,人們看上去對相互關愛與理解有深刻的認識。這種關愛與同理心根植於文化中。在美國,我們正失去這種東西。政府不願意投資醫保、教育,不願意回應人民的需求,而是把上百億美元的納税人錢花在“反恐戰爭”,導致中東地區的動盪與毀滅上。這些錢本應該用於美國的民生,美國人需要接受價值觀層面的轉變。
如果美國真的對自己的自由民主充滿自信,為什麼要把中國的體制或道路視作威脅?我認為美國從創立時就是為了服務資本與富人,所有的法律都是為他們制定的,所有的政府決策都是利好他們的。美國的掌權者是他們的僕人,美國政府也為大資本服務。
現在,這個“謊言帝國”已經無法維持,問題在於,它坍塌的過程會具有多大破壞性,要把多少人拉下水?美國應該體面、大方地承認:我們曾經做的不錯。現在讓我們多關心自己的民眾,把這些麻煩留給其他國家處理吧。
英國曾經是世界的中心,然後到了美國,現在正在轉向亞洲。亞洲有許多大國,中國、印尼、印度等等,讓我們期待他們在世界舞台上的表現。治理如此龐大的國家並維護和平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對我個人來説,作為一名呼籲和平的活動人士,我確實對中國社會缺乏充分的瞭解,也充滿好奇。但事實是,這樣一個世界大國的領導人在討論維護和平,已經令我非常開心了。在我的國家,沒有人想要討論和平。美國國會大廈裏不允許討論和平,也不願意投入金錢維護和平。我想看看,當中國向(大多曾遭受美國盤剝的)全球南方國家投資1萬億美元用於基礎設施建設後,那些國家會發展成什麼樣?我很好奇這個倡議是如何運作的。至少我知道,美國式的做法過去並沒有成功。
在實踐的過程中,中國也不會事事都順遂。美國犯了許多錯誤,而且在繼續犯錯。這並不是做實驗,一種方式失敗了,另一種就一定會成功。中美兩國都可能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失敗。但是淺薄的美國領導人卻把中國正在做的事情當做威脅,雙邊關係很大程度上停滯了。我覺得,美國在國際舞台上的形象就像一個校園霸凌者,它完全不尊重其他國家和民族的價值觀與發展背景。
因此,我十分尊重世界上其他國家的領導人,他們不得不忍受美國的這種態度,尤其是對別國的種種輕視與不尊重。我也很高興地看到,我們加州的州長紐森能來到中國,兩名非常優秀的領導者能夠坐下來暢聊合作。我們都是人,都有缺點,但如果能發現彼此身上的優點,雙方就能更加融洽地交流。如果你總是在別人身上挑刺,對方的回應也不會太客氣。
作為美國人,我也十分期待拜登總統能夠意識到,與中國開戰或武裝台灣對全世界都不是好消息。各國已經見識了加沙的情況,他們不希望這樣的慘劇再度上演。我們需要在中美兩國交往中種下和平的種子,彼此向對方展示自己人性的一面,而不是選邊站隊。如果説要站隊,我也選擇站和平與友愛這一邊。
美國民主正在失去信譽,謊言在被揭穿
觀察者網:您的這些觀點和西方主流媒體的敍事很不一樣,這也是“粉色代碼”組織成立的初衷嗎?運營過程中有遭遇過打壓與抵制嗎?
**埃文斯:**這又要説回最初“粉紅代碼”和以色列的關係。2008年年底,內塔尼亞胡政府利用美國大選後權力交接的空窗期,發動了空襲加沙地帶的“鑄鉛行動”,許多醫院、無辜的平民受到傷害。於是在2009年,我們“粉色代碼”安排7批代表團前往加沙地帶。一方面是想親眼目睹這個“露天監獄”的情況,同時試圖運送物資,會去把那裏的情況告訴其他美國人。
我們“粉色代碼”的成員總是力爭親臨一線,我們不會把某種敍事強加給別人,只是把真實情況、當事人的聲音傳遞出來。既然加沙的巴勒斯坦人出不去,我們就自己進去。我們當時帶去了補給,協助建立遊樂園,給加沙的婦女帶去了許多禮物。我們還組織了一批老人,包括納粹大屠殺的倖存者,去加沙看一看。他們大多是猶太人,在目睹了巴勒斯坦民眾的生存狀態後,都公開反對以色列政府的行徑。“粉色代碼”也有一個項目是專門幫助巴勒斯坦人分享經歷。
由於發聲反對暴力,我曾在約旦河西岸被逮捕過,以色列國防軍的軍官對我的巴勒斯坦朋友施暴,我站出來理論,結果被逮捕了。我們也參與了針對以色列政府的“抵制、撤資、制裁”(boycott divest sanction)運動。“粉色代碼”組織自成立以來就在聲援巴勒斯坦民族解放的運動。許多成員幾乎每年都會去西岸,幫助那裏的民眾分享他們的故事。在美國,我們持續向政府、國會議員請願,告訴他們巴勒斯坦人的經歷,揭露那裏正在上演的反人類暴行。
我們面對的打壓和抵制從來沒有停止過。我們是呼籲和平的活動人士,但美國現在的氛圍就是容不下和平的聲音。不管是關於中國、烏克蘭還是巴勒斯坦的話題,許多人都試圖抹黑我們的運動,説我們是“反猶主義”、“普京的粉絲”、“被中國共產黨收買”等等,各種理由。這些都是謊言,那些人的立場沒有道義支撐,所以只好像操場霸凌一樣冷嘲熱諷。他們只會人身攻擊這一招,彷彿這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影響。他們也沒有別的套路,真理站在和平一邊。
在美國的社交媒體上,支持巴勒斯坦的賬户都會被限流(shadowban),這意味着你依然可以發帖,但平台在限制你的帖子傳播,而你卻毫不知情,別人不會看到帖子,也無法關注你。所以,目前我們正處在這場公共輿論的拉鋸戰當中,沒人知道未來結局會怎樣,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選擇自己的立場。
在我們和平抗議者羣體中經常聊到一個話題,許多人不願意動腦子,他們習慣了被利用,習慣了被美國這種“戰爭經濟”的文化所影響,它注重交易而非相互關聯,依賴奇貨可居而非認同我們要人人富足,更重視數量而不是質量,更強調非此即彼而不是相互包容。我認為這種文化是由資本主義塑造的,我把她叫做戰爭經濟。要想在其中取得成功,你就必須扭曲自己的人性、失去創造力,因為你只是在做別人告訴你要做的事情,而不重視與他人的關係和聯結。我們試圖啓發世人的內容就包括:堅守自己的價值觀,拒絕被利用。

今年5月,“粉色代碼”成員在美國舉行活動,並向美國國會議員請願 圖自:社交媒體
那些有一套完整價值觀體系、活在真實生活中的人,那些相信友愛、人與人之間聯結的人,他們不會把陌生人當做無關的他者,而是會將心比心地去理解與同情。他們能夠從別人的勇氣之舉中獲得鼓舞,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我們看到這樣的聲音越來越響亮,100萬人走上倫敦街頭。全美各地上百萬人陸續走上街頭,他們不打算就此作罷。人們知道,現在是抉擇的時刻。我們活在當下,需要為巴勒斯坦人的生存權發聲。
觀察者網:結合您自身的經歷,今天美國的進步主義運動與上世紀60年代的反戰與民權運動時期相比,出現了那些變化?
**埃文斯:**越南戰爭時期,我還是一個高中生。我朋友的兄弟被裝在棺木裏,從越南空運回來。這對我產生了真切的衝擊,為什麼會有成年人把孩子送上戰場,讓他們以這種方式死去?在我那個年紀,這一切看上去都太瘋狂了。
對我來説,當年影響最大的就是“五角大樓文件”事件,它戳破了關於越戰的謊言,揭露了真相。美國的將軍們知道不可能贏得戰爭,於是下令繼續轟炸無辜的民眾。那個時候不少美國人心中還是有道德的這桿秤,他們還沒有變得像後來那樣迷茫。我們在雜誌上看到被燃燒彈燒的面目全非的兒童,這觸動了許多人,包括我。我參加了60年代的反戰運動,那場運動最終促成美國退出越南戰爭。
在那個年代,不少美國人依然相信政府那套“白人至上主義”和“美國例外主義”的敍事。他們相信美國白人是最優秀的,可以為所欲為,尤其是針對有色人種,後者被視作“動物”,在白人眼裏甚至不算人。作為一個年輕人,當時的我對這一切感到極度不適。許多美國黑人已經在反抗“白人至上主義”的鬥爭中身先士卒。拳王穆罕默德·阿里拒絕入伍為美國的種族主義政府打越戰。馬丁·路德·金在發表和平演説後遇刺身亡。“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繼續讓人們瞭解並曝光仍然位列美國文化核心的白人至上主義所導致的暴力行徑。

越南戰爭期間,美國民眾在國會大廈外舉行反戰遊行
在看待戰爭與和平的問題上,當時的美國年輕人和今天的年輕人有不少共識,他們在全體美國人中的佔比是差不多的。也許今天有更多美國年輕人是清醒的?我不能完全確信。
至少現在,超過一半的美國民眾希望巴以停火,但美國政府卻並沒有遵循民意,朝這個方向努力。還能説美國是一個民主國家嗎?如果他們相信民主,聯合國的絕大多數成員國都支持停火,只有美國和少數幾個國家反對。為什麼這時候又不提民主原則了?這令美國民主失去信譽,它們的謊言正在被揭穿。
那些掌握權力的人認為可以靠不斷撒謊來矇混過關,結果是沒有人再相信他們。我認為,與上世紀60年代相比,今天的美國人已經不再對民主體制充滿信心了。美國人厭倦了政府發動的戰爭,70%的受訪者對國家的現狀不滿意。一部分人試圖讓美國朝法西斯主義轉向,這在目前針對巴勒斯坦人的種種評論中就看得出來。
觀察者網:感謝您接受專訪!最後能否請您分享一下,在美國長期投身政治活動的生涯中,您如何在面對誤解、壓力時保持樂觀豁達的心態?
**埃文斯:**首先要相信你自己。我們是呼籲和平的活動人士,哪怕遭到各種抹黑,也從來不會放棄發聲的機會。有人試圖讓我們噤聲,我自己被美國警察逮捕都有100次了。不要太在意別人説什麼,而要思考:你打算為誰服務?是人民嗎?是真相嗎?當你決心朝這個目標努力時,就足以令自己感到寬慰了,不要擔心那些無知者的冷嘲熱諷。
我打出生就是紅髮,因此從小就在操場上被同學取笑。這件事令我很小就明白,如果對方做出了膚淺的行為,我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如果這樣做有助於呼籲和平的事業,我不介意被別人攻擊或是被抓進監獄。我支持的是正義和友愛,只有公開發聲才是完整的我,這是發自內心的滿足,讓我的內心更加強大。
我們不能讓全世界對巴勒斯坦人的處境保持沉默。我們要站出來,發出自己的聲音。在美國我們常説,如果你遭到抨擊,那你一定是做對了某些事。如果沒有人抨擊你,意味着你改變不了什麼,而一成不變對人民或者地球來説都不是什麼好事。因此,中國一定是做對了什麼事情,以至於被美國政府當做新的敵人。而我作為一名美國人的目標,也是我長期以來的目標,就是分享各國人民的美好故事。我正在寫這樣一本書,書名叫做《中國不是我們的敵人》。
我們“粉色代碼”的網站每週都會分享關於中國和中國人的故事,揭穿那些謊言、揭露制裁的真相。謊言和制裁是戰爭中第一批使用的武器,而美國已經在使用了,亞裔美國人現在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過去幾年來,針對亞裔美國人的仇恨與暴力事件暴增了4倍。過去一年裏,四分之三的美籍華人遭受過仇恨或暴力言行的攻擊。這就是美國政府對自己民眾的態度,他們並不真正關心民眾。我們要做不一樣的事,不管有人試圖讓中美關係變得多麼黑暗,我們也要做黑暗中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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