託卡馬克之冠：起底緬北家族政治發展史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託卡馬克之冠】

一

在緬甸各方力量的配合下，數月前被浙江省公安機關通緝的緬北果敢地區電詐團伙明家覆滅，其頭目明學昌在抓捕過程中畏罪自殺身亡，團伙成員明國平、明菊蘭、明珍珍三人也被緬甸警方移交我國公安機關。

近日，在掌握相關犯罪事實和證據的基礎上，遼寧、福建、重慶等地公安機關再度出手，決定對緬北果敢包括白所成、魏懷仁、劉正祥在內的其他10名電信網絡詐騙犯罪集團重要頭目進行公開懸賞通緝。

“緬北四大家族”再度闖入微博熱搜榜單。

緬北的電詐賭博人口販賣一條龍犯罪產業鏈，用一句司法判決時常用的行文術語來講，屬於手段極其殘忍，後果特別嚴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必須從重從嚴從快處罰。

但有一點需要説明，緬北果敢地區的電詐犯罪在當地猖獗多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產業鏈條漫長複雜，利益關係盤根錯節，涉案人員極為廣泛。説得武斷一點，在緬北那個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大染缸裏，但凡能混得有頭有臉的人，或多或少都和電詐犯罪這個油水豐厚的行當有那麼點牽連，至少利益輸送關係上是絕對摘不乾淨的。

因此，即使明家覆滅、緬北白魏二劉四大家族落網，也不意味着當地相關犯罪行為及涉案人員已受到徹底清算，從此可以完全高枕無憂。

問題來了：緬北果敢地區為何會出現規模如此龐大、利益關係如此複雜的有組織電詐犯罪行為？

以筆者愚見，這與緬北果敢地區頗有歷史的家族式政治結構有關。比如白魏二劉四大家族，就是這種家族式政治結構在當代的表現形式；而前些日子在果敢戰事中佔據上風的彭德仁，也是這種家族式政治結構的延續。

今年9月，緬北向我國公安移交逾千名電信詐騙犯（圖/新華社）

二

家族式政治結構在緬北果敢地區存續已久，追溯起來可直達明末清初。統治果敢地區的第一個政治家族——楊氏家族，就是明末清初王朝更替的產物。

1659年，南明永曆帝朱由榔兵敗退入緬甸，被緬王安頓在緬北地區。1661年，咒水之難爆發，永曆帝被緬甸王莽白抓住後交給吳三桂，並在次年於昆明篦子坡（昆明人稱之為“逼死坡”）金禪寺內被處死，其部將楊高學率領部下逃至緬北科乾地區結寨據守。

當地地處偏遠，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楊高學及其追隨者便留下來，並與當地土著雜居通婚。後由於馬幫商隊往來途經當地，此地經濟逐漸發達起來，明朝遺民和散落各地的明軍便前來投奔，科乾地區因此慢慢發展為一個規模較大的聚落，楊高學一家成為當地首領。

依據楊氏家譜記載，楊氏一家為突顯當地民眾果斷勇敢，便將科乾地區以諧音改為果敢，果敢一稱由此而來。永曆帝被殺後，滿清朝廷眼看果敢此地實在偏僻，強要攻取實在是勞師靡費，於是索性在今天臘戍地區的登尼設立木邦宣慰司，用羈縻統治的方式敷衍了事，授權楊氏一家鎮守此地。楊氏一家以不剃頭為條件答應下來，從此成為果敢地區土司。此為果敢地區家族政治結構之濫觴。

後楊氏一家的統治權力在1840年又進一步得到鞏固。時任雲貴總督桂良上奏道光帝，請求封楊氏為世襲果敢縣令並頒發印璽。此時楊氏一家的頭領為楊國華，在接受印璽後成為滿清認可的漢人土司政權。

1885年，英帝國入侵緬甸，緬甸成為英屬印度的的一部分，楊氏一家接受英帝國的委任，成為當地的代理統治者。但楊氏一家依然事實上掌控着果敢地區的統治管理權力，英帝國僅每年兩次派遣邊境官員前往當地巡視，楊氏一家虛與委蛇，聽宣不聽調，依然保持獨立。這種相對安穩的局面一直持續到1959年。

在這一年，獨立後的緬甸政府宣佈廢除果敢土司的統治權力，楊氏開始受到打壓。1962年3月緬甸爆發兵變，奈温將軍上台執政，軍政府獨攬大權後，開始以法律和軍事手段強迫緬甸各地民族交出英帝國時期授予的自治權，果敢地區開始受到嚴酷打壓。

1963年，軍政府在緬北大其力的東枝地區扣押了楊氏一家的衞隊長羅星漢，並將其送往臘戍地區進行“緬甸社會主義綱領再教育”。經過勸説，羅星漢同意與軍政府合作。

1964年，軍政府開始取締楊氏一家。1965年，軍政府將羅星漢釋放，並任命其為果敢青年前進委員會主席和自衞隊隊長，讓其協助壓制楊氏一家的反抗。雙方裏應外合發動政變，成功瓦解了楊氏一門的武裝力量和統治權力並接管了果敢地區，隨後逮捕了退位的老土司楊振材和繼位的新土司楊金秀等楊氏要人，並以販毒罪等罪名將這些人關押。

楊氏家族另一成員楊振聲痛感大勢已去，於是逃亡泰國，楊氏家族在果敢地區的統治就此終結；以羅星漢為首的羅氏家族取代楊氏家族，成為果敢地區的第二個統治家族。

三

羅星漢對果敢地區的統治時間不長——自1965年始，至1968年終。終結其統治的，是在中國互聯網上知名度頗高的彭家聲。

彭家聲原為效忠於楊氏一家的自衞隊分隊長，1964年楊氏一家被取締後，彭家聲返鄉。1965年7月，彭家聲因不滿奈温軍政府統治，帶領30多人成立“果敢人民革命軍”，開始以游擊戰方式擴大地盤。1967年，彭家聲的部隊與老東家楊振業的部隊爆發火併，彭家聲戰敗，被迫撤入中緬邊境山區。

此時恰逢其他國家開始大力向緬甸輸出革命，在與緬甸自由同盟和軍政府的對抗中落敗的緬共也退居於中緬邊境山區。緬共藉助他國的大力援助開始發展壯大，當時大批其他國家的共產黨員和武裝力量成建制加入緬共，許多人甚至衣服一換、帽子一戴，就從其他國家的共產黨員搖身一變成了緬共黨員——一些共產黨員甚至有緬共和其他國家共產黨的雙重黨籍，這算是特殊歷史時期的特殊現象。

當時同樣撤退至中緬邊境山區的彭家聲就是在此時接觸了緬共。雙方協商後一拍即合，彭家聲所部的“果敢人民革命軍”全部加入緬共武裝力量“緬甸人民解放軍”，彭家聲本人也正式加入緬共。

1968年1月，彭家聲所部隨緬共一併發起反攻，打回緬甸國內。彭家聲接連攻克紅巖、慕太、邦永等地，接連擊敗緬甸政府軍和老同事羅星漢、老東家楊振業的部隊。

1969年4月，彭家聲以緬共名義成立果敢縣，並以緬共東北軍區副司令員身份兼任縣長，隨後將政府機構遷移至楊龍寨。這標誌着彭氏家族正式開啓了對緬北果敢地區的統治。

1973年，彭家聲率軍將緬甸政府軍在果敢地區的最後一個據點拔除，正式佔領果敢全部地區。自此，彭氏家族取代羅氏家族，成為果敢地區的第三個統治家族。

隨後彭家聲所部成為緬共旗下一支相對獨立的武裝力量，對待緬共的調令和要求基本上是一種聽宣不聽調的敷衍態度，但緬共也不好拿他怎麼樣。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1980年代末。

四

1988年，奈温軍政府下台，新政府開啓緬甸國內的政治和解進程，開始與各派武裝力量展開溝通談判。1989年3月，彭家聲與緬甸新政府達成協議，彭家聲率先帶領手下宣佈脱離緬共，作為交換，緬甸政府承認果敢地區的完全自治地位，彭家聲成為名副其實的果敢王。

隨後彭家聲率部進攻緬共殘部，奪佔了緬共中央所在的北方根據地，由此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

當時緬甸情報局局長欽紐將軍抓住了已經退出政壇、專心做毒品生意的羅星漢和其妻子奧利弗·楊，並以二人為中間人，向緬共喊話，要求停戰。在羅星漢和奧利弗·楊的協調下，緬共和緬甸政府軍宣佈停火，緬甸內戰正式結束。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錘。有彭家聲做“表率”之後，多支武裝力量陸續宣佈脱離緬共，將自身控制下的領地在維持自治狀態的前提下接受緬甸新政府統轄。樹倒猢猻散的緬共就此瓦解，並湮沒於歷史長河中，其殘餘人員退入雲南並解散。從這個角度來説，彭家聲幾乎以一己之力摧毀了整個緬甸的共運。

脱離緬共後的彭家聲宣佈將所部改編為“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並自任司令。這便是在今日國內的互聯網上頗為出名，並深度參與歷次緬北戰事，還在此次緬北爆發的戰事中打着反電詐的旗號與四大家族和緬甸政府軍開戰的果敢同盟軍的由來。

果敢同盟軍（資料圖）

1989年3月31日，果敢同盟軍與緬甸政府簽署和平協議，果敢地區被緬甸政府劃為撣邦第一特區，彭家聲兼任特區政府主席。

此後果敢地區在彭家聲治下開始維持了一段穩定時期。彭家聲在這一時期先是大肆開展毒品種植、粗加工和販賣活動，但在1992年又突然轉變態度開始推行禁毒活動，並大肆銷燬果敢特區內的庫存毒品。

此舉嚴重激怒了時任果敢同盟軍副司令、身為彭家聲副手的楊茂良。楊茂良自稱是歷史上長期統治果敢地區的楊氏家族後裔，據當地人介紹此説法有一定概率為真，因此楊茂良在平日裏對彭家聲在果敢地區的統治地位相當不以為然。

楊茂良掌握果敢同盟軍的兵權，並且是毒品產業的直接經管人，通過大肆販毒在果敢的毒品產業中大獲其利。而彭家聲之所以推行禁毒，按當地人的説法，很大程度上是企圖通過禁毒來打壓日益尾大不掉的楊茂良，防止其坐大從而威脅自身統治地位。這自然損害了楊茂良的既得利益，於是雙方關係迅速惡化。

1992年11月，果敢同盟軍爆發嚴重內訌，支持禁毒的彭家聲派和反對禁毒的楊茂良派爆發全面衝突，雙方激烈火併，大打出手，戰鬥一度蔓延至中緬邊境。楊茂良通過毒品貿易所獲鉅額資金收買了果敢隔壁另一民族武裝勢力佤邦，戰鬥中楊茂良向佤邦求援，佤邦隨即派出1500人的佤邦聯軍支援楊茂良。

1993年5月，在佤邦支援下，楊茂良擊敗彭家聲。彭家聲部損失慘重，被迫退出果敢地區，隨後率領600餘人的殘部投奔其女婿林明賢，並開始與緬甸政府軍進行協調聯絡。

彭氏家族對果敢地區的統治就此中止，楊茂良開始主政果敢地區，楊茂良的楊氏家族取代彭氏家族成為果敢地區的第四個統治家族。

五

楊氏的統治持續到1995年。

當年8月，駐紮在勐古地區的果敢同盟軍128師副師長李林明發動兵變，反叛楊氏，楊茂良立即調兵鎮壓，導致果敢首府老街和清水河一帶兵力空虛，彭家聲兄弟彭家富趁機帶兵佔據清水河。

當年11月，彭家聲與女婿林明賢，會同緬甸政府軍數個營的兵力攻佔果敢。彭家聲重新控制果敢地區，楊氏兄弟逃離，作為交換，政府軍得以控制老街至清水河地區42公里地帶的大部分制高點，這為日後雙方再度翻臉埋下了伏筆。

當年12月，緬甸政府、彭家聲、果敢三方代表成立果敢臨時政府，彭家聲出任撣邦第一特區政府主席和民族和平民主陣線主席，其兄弟彭家富任果敢同盟軍司令。至此，彭家聲成功二進宮，再度執掌果敢地區，楊氏家族出局。

彭家聲的第二段統治時期較為漫長，從1995年一直持續到2009年。2009年8月，政府軍聲稱彭家聲涉嫌販毒，率軍進入果敢地區楊龍寨一軍械武器製造廠搜查，隨後與果敢同盟軍爆發衝突，這就是果敢地區頗為有名的“8·8事件”。

在衝突過程中，時任同盟軍副司令的白所成和時任果敢縣長明學昌公開宣佈支持緬甸中央政府，他們帶領所部協助緬甸政府軍打擊彭家聲部眾。在這種內外交困的局面下，彭家聲被逐出果敢，其部下一度只剩下幾十人。

後來彭家聲輾轉前往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尋求援助，一度號召全世界華人支持他，並在互聯網上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後於2012年與緬甸另一地方民族武裝克欽武裝結為同盟。其子彭德仁則接任果敢同盟軍司令，指揮果敢同盟軍餘部聯手克欽武裝與緬甸政府軍交戰，自此，彭氏家族在果敢地區的統治第二次中止。

六

在彭氏家族此次退場之後，緬甸政府名義上接管了果敢地區，在2011年3月，果敢地區更名為緬甸撣邦北部果敢自治區，但當地的實際社會事務和公共權力依然由多個家族所把持，形成一種事實上的多家族割據狀態。

果敢地區最大的割據家族分別是由曾任果敢同盟軍副司令、果敢自治區委員會主席的白所成為代表的白氏家族，以掌管果敢邊防營的魏超仁為代表的魏氏家族，以曾任果敢自治區副主席劉國璽為代表的劉氏家族，以及以果敢首府老街地區首府、與緬甸政府關係極其密切的劉阿寶為代表的劉氏家族。

其實除了這四大家族外，還有以曾在白所成引退後任果敢自治區委員會主席的趙德強為代表的趙氏家族、雖然敗落但依然有後人存留的楊氏家族，以及曾任果敢縣長但如今已自殺身亡的明學昌為代表的明氏家族。

這幾大家族來歷多樣，成分複雜，這裏做一點介紹。

白所成，果敢紅巖人，曾與彭家聲、楊茂良同為果敢同盟軍創始人。他是彭家聲的老部下，是彭家聲帶上山打游擊的30人之一，也曾一起加入緬共；在緬甸撣邦第一特區政府成立後，曾被視為彭家聲的心腹骨幹，後歷任緬甸民族民主同盟軍副司令、政法部部長、特區政府副主席等職。

在1990年代初，果敢同盟軍因禁毒問題爆發內訌後，彭家聲被楊茂良驅逐，白所成一度投靠楊茂良一方，但在1995年彭家聲再度執掌果敢後又重新投歸彭家聲旗下。後來白所成因對彭家聲在果敢地區搞家天下那一套不滿，特別是彭家聲在2009年將同盟軍副司令一職交給其兄弟彭家富，直接導致白所成在“8·8事變”中選擇投靠政府軍一方。

白所成在彭家聲被驅逐後擔任果敢自治區委員會主席，雖後來被緬甸政府找藉口解除職務，但依然事實上影響並操控着果敢的大部分政治事務，其勢力依舊龐大：其長子白應能擔任果敢鞏發黨書記；次子白應蒼是果敢財政局副局長，還是果敢民兵聯防辦主任；女兒白應香為果敢慈善基金會負責人、婦女會主席。

白家手下有2000多人，兵強馬壯，在四大家族中綜合實力最強，同時家族旗下還經營着以賭場、餐飲、妓院、酒店、靶場、醫院、房地產為主要業務的百勝集團。

其次是魏超仁和魏懷仁兄弟。

二人為雲南保山人，其父為抗戰時期滇緬遠征軍的一名軍醫，曾與日軍在緬甸等地交戰，在戰爭結束後並未回國，而是留在果敢地區給當地一名土司做私人醫生。

魏超仁並非果敢同盟軍創始人，但卻是彭家聲手下提拔最快、曾經最得寵的心腹愛將——也曾和彭家聲一道加入緬共，並因在緬共進攻果敢地區的戰鬥中表現突出而受到彭家聲大力提拔，一度被視為彭家聲的鐵桿部下。據説除在緬共參與戰鬥外，魏超仁還曾經隨同緬共政工部隊前往泰國、老撾等地參與輸出革命和游擊戰爭。其死前曾任緬甸聯邦議會議員、果敢特區共產黨主席、果敢自治區委員會副主席、果敢政法委書記。

魏懷仁因在家族中排行老三，當地人稱之為魏老三。魏老三一直追隨其大哥，輾轉於緬共、果敢同盟軍等多方勢力之間，對其大哥忠誠至極，在家族內主要負責打手工作，在魏超仁病故後成為魏氏家族事實上的掌舵人。

此二人同樣也在“8·8事變”中選擇站隊緬甸政府軍一方，協助驅逐了彭家聲。驅逐彭家聲後，魏懷仁成為果敢邊防營營長，事實上掌握地方軍權，在果敢能量極大。

其家族經營着在國內互聯網上頗有知名度的亨利集團，主營業務也是旅遊、賭場、餐飲、妓院、房地產等一條龍服務，同時還是緬甸地區排得上號的玉石老闆，在礦產業內頗有聲望。

另外，魏超仁的女兒魏榕，在國內的抖音等短視頻社交媒體平台上是一個網紅，一直以所謂企業家和慈善家的面目示人，但實際上由其事實上負責經營管理的亨利集團是緬北的“噶腰子”大户。在緬北電詐領域，魏家説第一，沒人説第二。

再次是二劉中的劉阿寶。

此人是果敢老街首富、果敢自治區委員會委員、果敢工商協會會長。

劉阿寶家族是四大家族中的暴發户，也是四大家族中唯一一個沒有過果敢人民革命軍—緬共—果敢同盟軍這一串歷史經歷的割據家族，還是唯一一個沒有經歷過果敢地區完整的社會演進過程、沒有參與過從羅氏代楊到同盟軍內訌的一系列歷史進程的大家族。它一般被認為是緬甸政府硬塞進來給四大家族摻沙子的外來户，不是從早年與奈温軍政府對抗中一路走過來的所謂“老兄弟”和“自己人”。

劉阿寶本人販毒和倒賣玉石起家，他本人也是個毒癮極大的癮君子，以販養吸，無毒不歡。因不是參與過歷史進程的“老兄弟”，再加上癮君子的身份，且是由緬甸政府摻進來的沙子，導致劉阿寶家族在四大家族中地位最低，最被人看不起。

作為一個暴發户，該家族在果敢地區唯一的優勢是與緬甸政府關係極其密切，同時與彭氏家族的果敢同盟軍關係最差，是彭氏家族的死對頭，在反對彭氏家族這個問題上態度最堅決、立場最堅定，也因這個原因，在四大家族中最被緬甸政府所信任。

緬甸國家總理敏昂萊大將曾親自給劉阿寶頒發過國家最高弘法傑出貢獻獎。另外，劉阿寶本人在老街東部地區有大量產業，其業務涵蓋文旅、酒店、地產、物業、生產、教育、慈善、港口、金融等，手下員工上萬，投資項目眾多，被視為果敢首富。

劉正祥，又名劉阿寶

最後是二劉中的劉國璽家族。

劉國璽已於2020年去世，雲南臨滄棉花林村人，祖籍中國北方。其曾深度捲入到雲南省當時因政治運動而爆發的多起派性鬥爭中，並曾在學校期間串聯組織學生運動，動靜極大；在初中畢業後與一眾同學一起前往中緬邊境，志願加入緬共，並積極參與輸出革命活動，其足跡遍佈東南亞，除緬甸外，越老柬泰等國也有涉足。據説他當年揹着一本紅寶書和一套毛選就去了緬甸。

他是彭家聲的老部下，在緬共時期據説以能力強、會辦事、善於協調關係、懂外語著稱；曾擔任緬共北方局的財政部長、果敢特區管委會委員、果敢特區政府秘書長、果敢臨時管委會副主席，還是緬甸聯邦民族院議員。

雖然在“8·8事變”中他同樣站在了彭家聲的對立面，但一般認為他與彭家聲的果敢同盟軍敵對情緒最低，基本不太參與內鬥，做事温和低調，油滑圓潤，所以在果敢人緣極好。其曾多次調停果敢內部不同派別之間的衝突，被視為果敢內部德高望重、説話有人聽的老一輩，資歷深厚，人望廣泛。

因喜歡讀書，文化水平較高，對果敢歷史如數家珍，曾對果敢地方文化有部分著述，其住宅被他命名為“蘭花苑”，果敢不少年輕後輩皆是其門生故吏。劉國璽不喜歡別人叫他職務，因在家族中排行老三，喜歡別人按照雲南地方習俗叫他“三大爹”。

他去世後，留下的政治資源依然讓劉氏一門受用不盡，導致劉氏一門雖然財力在四大家族中最低，只搞一些礦山開發和賭場經營，但擁有不成比例的話語權，與同樣姓劉的劉阿寶家形成天壤之別。

另外還有因在“10·20事件”中的暴行而在國內臭名昭著的明氏家族。

該家族據説是堅持抗清的明朝殘軍後裔。該家族首腦明學昌曾在彭家聲時代任果敢縣長，後來又在“8·8事件”中與白所成攜手發動兵變，支持緬甸政府軍接管果敢。一般認為該家族現在在緬甸政府的極力扶持下正積極發展壯大，逐漸成為不遜色於四大家族的後起之秀；而緬甸政府之所以積極扶持明家，主要目的是為了防止白氏家族一家做大，成為下一個讓緬甸政府頭疼的彭家聲。

彭家聲之子彭德仁率領克欽獨立軍和果敢同盟軍組成的聯軍，對果敢老街發起猛攻，四大家族大部分骨幹成員倉皇撤離，其撤離得到了緬甸政府軍的接應和協助，只剩下白所成還在率領部眾堅守老街城區。

雖然彭德仁聲稱自己的目標是消除緬甸政府在當地的大緬族主義政策，同時打着想要反電詐的旗號，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報復白所成對其父彭家聲的背叛行為，本質上是一次公報私仇。這從白所成在局勢所迫下嘗試要求停火和談，被彭德仁堅決回絕就可見一斑——彭德仁未必反對電詐，但肯定反對白所成。

七

這種奇特的家族式政治，讓緬北地區長期處於一種破碎的、中世紀式的社會結構中。在這裏，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司法體系，沒有完整的公共秩序，家族之間的互動和共生關係構成了當地社會的基礎。

這種從族羣破碎和歷史演進中嬗變出來的奇特形態，加上當地依靠電信骨幹網接入互聯網和使用雲南省的0880號段接入手機信號的基礎設施條件，以及當地販毒產業被嚴厲打擊後留下的經濟真空，三者共同作用，誕生出了涉案金額以千億計的電信詐騙產業這一怪胎。

果敢同盟軍對老街的進攻，並不意味着這種現在能有根本性的改善，正如筆者開篇所言，在電詐問題上，當地有頭有臉的勢力一個都摘不乾淨。就以彭氏家族來説，彭家聲早年為爭取海外華人支持，在互聯網上大肆發動輿論攻勢，通過自身的華人身份，試圖通過塑造一個“域外小中華，海外有孤忠”的形象來喚起全球華人精神共鳴，以此獲取來自華人的人力物力財力支持。

而這一套玩法很快就被四大家族“學以致用”，不論是白所成的二女兒白應蘭經營的百勝集團，還是魏榕經營的亨利集團和新錦江賭場，不論是劉阿寶的福利來集團，還是明家經營的卧龍山莊，他們在搞電詐誘騙不明真相的中國公民前往緬北“發財”“致富”的時候，用的話術本質上都是彭家那套説辭的升級版本。

最有意思的是，他們除了在緬甸、泰國、柬埔寨等地廣泛開設諸如東方匯、KK、蒼勝等電詐園區外，還和國內商業資本廣泛勾結，形成利益共同體，試圖影響國內輿論和資本風向，使其向有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

此前明氏團伙被移交時，四大家族的骨幹成員基本上能跑則跑。如今，明氏團伙覆滅，其他幾個電詐家族也正式面臨重拳出擊。希望這些手上沾染了中國人民血汗的電詐犯罪團伙，終得正義的追索和清算。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