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以進步為名,才方便台灣政客寡廉鮮恥
guancha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台灣的“去中國化”課綱,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社會上大吵一次,結果課綱沒有調整,大眾也沒有在思想鬥爭裏真學到什麼,“台獨金孫”仍當選在望。不過至少,人人都再體驗了一次所謂“民主”如何吞嚥一切。這一次,廉恥也“被民主”了。
起因是台北第一女子高級中學語文教師區桂芝批評“108課綱”去中國化,大量刪減文言文,尤其刪去了顧炎武的“廉恥”,讓老師失去了教育學生的文本,學生也失去了思考的機會,並稱“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這是無恥課綱”。
由於事件發生於選舉白熱化階段,免不了掀起一番政治攻防,區老師可以説選擇了有效放大聲量的時間點,成功引起社會的激烈討論。當然,她也難逃執政黨的踐踏詆譭,境遇與美國“反猶”老師有點類似。

區桂芝老師的呼籲,在台灣島內又被口誅筆伐
“資深草包”游錫堃就指摘——顧炎武的“廉恥”事實上是君主政治的產物,民主政治有民主政治的價值觀……古文不是不好,而是價值觀的問題。禮義廉恥,四維八德是儒家價值觀,三綱五常無形中影響我們,如MeToo事件,就肇因於男尊女卑思想。而台灣下一代都講天賦人權,言論自由,自由結社的基本權利。用中國傳統思想,無法產生民主政治。
以上這段話,基本總結了民進黨的奪權方程式,即將“台獨”與民主綁定,再將民主與“去中”綁定,“去中”甚至還與“基因”綁定,以從體制、思想、歷史、風俗各層面,企圖完整將台灣刨根,與中國完全切割。
一個大草包能幹到最高“行政與立法首長”,是民主政治的產物,看來還真遠遠不及君主政治的產物。
在“去中”思想架構中,所有鬥爭概念都被歸類為“進步價值”,以區隔、抹除、污衊傳統中國思想。因此,所謂“天然獨”,就是打心底認為大陸思想“落伍”的世代,無論對岸的物質發展有多神速,台灣年輕人都有一層號稱“進步”的思想護膜。
但游錫堃的辯解,立即遭到輿論羣嘲:民進黨自承無恥。畢竟,“進步”是一種含糊的相對性詞彙,但“無恥”是一個毫不含糊的絕對性詞彙,游錫堃以進步價值觀“挺無恥”,其額頭上能清晰辨認的標籤,不是進步,而是無恥。
當然,也多有為遊辯護的(所謂)知識分子,如某“台獨”作家稱,不讀顧炎武的“廉恥”,不代表人就會無恥,“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是罵人的話,現代公民不該朗朗上口。將不同政治立場區分為“善與惡”、“公與私”、“君子與小人”等二元對立,這是中國傳統根深蒂固的偏見,“道德絕對論”是違反民主精神的。
此一論調,乍聽有點道理,但其實是將“進步價值觀”與“道德絕對論”對立起來的謬論,恰恰就是挺二元觀,反多元觀。誰規定所謂進步不該包含絕對道德?為了社會發展買賣黑奴是對的嗎?去問問美國的覺醒青年吧,他們最進步。
在疫情期間,台灣極度缺乏疫苗,執政黨為了給不合格的本土疫苗開路,強硬阻擋外國疫苗進口,社會陷入恐慌。好不容易有外國援助台灣少量疫苗,結果規定官員先注射,老百姓排在後頭。這就是妥妥的“士大夫之無恥,是謂國恥”。
官員的政治利益就是國家利益,官員的命才是命,這就是進步?
另一個例子是,前新竹市長林智堅在競選桃園市長期間,遭在野黨爆料“論文抄襲”,此一事件掀開了綠營的“洗學歷產業鏈”。前陸委會主委、前台大教授陳明通長期為綠營政客開後門洗學歷,官學利益結構臭不可聞。
恰巧,也是同一個“台獨”作家為林智堅辯護,稱牽涉其中的兩所大學有詐欺之嫌,應退還林智堅學費。這是將主嫌陳明通與林智堅的罪行,轉移到校方的詭辯。一般而言,以人權作為法庭辯論策略的律師,才會提出這種主張,然而,此案並非法律問題,而是道德問題,人權不能掩護蓄意詐欺,校方即便有監管不周之責,也不能掩蓋主嫌之敗德。
法律是道德底線,沒犯法不代表毫無罪行。政治職業,就是得有基本的道德標準要求。讀過顧炎武的“廉恥”,尚且還多有無恥政客,不再閲讀,只會更糟。而什麼是寡廉鮮恥?該作家就是拿“進步”作為無恥遮羞布的最佳例證。
作弊有理?洗學歷無罪?權貴走後門還罵不得?

文化底藴的重要性,一目瞭然
“進步”沒有路標
傳統價值觀是有明確路標的,經過不同時代的文化選擇、篩汰與重建,某些思想終於成為某文明的特徵與底藴存留至今。
事實上,傳統價值觀絕非一成不變,其必然要適應不同時代思潮與社會變革,適度給予新的詮釋,換言之,傳統價值觀本身就隱含“進步價值”。孔子之學在春秋時代、戰國時代、前漢、後漢、魏晉,直到明清,都曾有知識階層對原始文本進行了加工、重建、借用等等的變革工作,以適應當代,至今猶然。
禮義廉恥,到今天都還適用,就看我們如何以現代思維處理。如“禮”,是一種不可避免的形式主義,否則如何想象在外交場合不講外交禮節的世界?“三綱”之君臣、父母、夫妻的人倫關係,也同樣得適應現代社會的變化;“五常”之仁義禮智信亦然,“信用”即便在西方社會也是社會基本規範,試想,被金融機構視為無信用之人,將為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因此,斷然用進步價值觀否定傳統價值,是對後者粗暴的不理解,也是對前者的褻瀆與偏激解釋。
進步價值觀是沒有路標的,不同思想相互競爭,有了勝出者,才能辨明方向,且成為未來的傳統價值觀。而進步價值觀的產生,必然也來自對傳統價值觀的再思考與新詮釋,如此週而復始。因此,進步與傳統不是二元對立的關係,而是相生的關係。簡單説,沒有傳統,何謂進步?反之亦然。
台灣企圖複製西方價值觀,但總是學成四不像,因為當前的西方價值觀與其傳統價值觀有綿密的關係,而台灣傳統價值觀就是中國的,不是西方的,將羊頭插在狗身上,當然四不像。
談及此,最近美國共和黨人開始緬懷一些個人主義“先賢”,以在政治思想層面對抗左翼的進步主義,很有意思。
温德姆.路易斯(Percy Wyndham Lewis)是工業革命到二戰後的著名作家、畫家與評論家,一個堅定的個人主義者。
路易斯反對當代的進步價值觀,即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他批評兩者都在剝奪個人自由,所以反對世界走向一元化,反對資本與國家主義全球化的趨勢,厭惡一切對“個性”的限制,尤其是那些以進步為名的“烏托邦騙局”。
路易斯斷定資本主義已成功地透過“電影、無線和媒體的催眠”使羣眾變得幼稚,並懷疑馬克思主義能否推翻和取代資本主義,因為他們共同相信歷史不可避免地朝着進步的方向發展。
簡單説,路易斯是19世紀自由主義傳統價值觀的信仰者,他認為自由主義在資本與國家主義的“進步號召”下已變質,甚至成為進步主義幫兇,背叛了自由主義對個人(個性)自由的絕對信仰。就當代知識分子而言,無論左翼右翼都認為路易斯是反動份子,一個不可調和之人。
而現在,共和黨人重新標榜路易斯路線,就是在對抗美國走向國家資本主義的趨勢,一個號稱進步的新模式。
換言之,台灣所謂進步人士所愛標榜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從某種層面來説,都早已是“傳統價值觀”,而當前西方的進步價值都在重構這些傳統價值觀。台灣永遠跟不上進度,因為彼此文化發展的脈絡並不一樣。
所以才説,“進步”沒有路標,沒有一條路保證能到達終點。
向前原來是退後
深刻質疑“進步”,是藝術家偏好的創作主題,人類文明真的是往進步方向前進嗎?因此而消逝的傳統,真的毫無價值嗎?到底該如何定義進步?
如果你因為不知找誰帶小孩,而正猶豫是否應該生子,那你其實就是懷疑進步主義的一份子。因為根據人類學家的説法,古時候是整個村落都在幫忙帶小孩,因此父母沒有這種困擾。
工商業時代,城市化之後,男女都進入職場,每個家庭深鎖在高價的水泥牆小空間裏,彼此疏離,於是人們很快發現了“進步”的副作用之一是少子化。對人類而言,這是進步,還是退步?我們只知道,這是一個永恆的問號。
那麼,到底該不該學習文言文呢?對我來説,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即便不談語言學功能和價值觀思辨,任何文明都得致力“傳承”,才能構成“存在”。任何革命形式的“傳統否定”都是一時的,因為社會需要進步,而進步需要傳統,革命只是刺激傳統與進步相生過程的劇烈運動,絕不是毀滅一切。
標榜民主的台灣政治,其實比“君主政治”還不如,反而倒退滑向了“部落政治”,各種政治勢力壁壘分明,互相敵視,功利主義猖獗,道德意識低下,難以相生,只有相剋,這難道不是“立場先於是非”,勝負重於道德,失去廉恥所致?
顧炎武的“廉恥”,就是批判台灣政治的最佳文本: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敗亂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
這就是當前的台灣政治,誠哉斯言,顧老師明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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