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察：對於移民來説，達連隘口是地獄；對於冒險遊客來説，它是一個磁鐵 | 路透社

墨西哥城，7月22日（路透社）-（本7月22日的報道已經更正，修正了第43段中“Embera社區”的拼寫錯誤）

委內瑞拉移民弗蘭卡·拉米雷斯（Franca Ramirez）説，在巴拿馬叢林深處，一條湍急的河衝破了堤岸，他正在拼命向更高的地方爬去，當時他注意到了一些事情：一羣年輕人正在拍攝風景照。

這位前警察説，他逃離了委內瑞拉的監禁和酷刑，對此感到驚訝。

他們已經走了一天多的路，來到了巴拿馬的達連隘口。這個臭名昭著的巴拿馬叢林區已經成為成千上萬的人穿越美洲的艱險旅程的一部分，他們最終希望能夠到達美國。

“我問他們是不是移民，”拉米雷斯上個月在抵達墨西哥後説。“他們説不是，他們是來這裏創作內容和觀光的。”

這次相遇是地球上最荒涼地方之一發生兩個不同世界罕見碰撞的時刻。

這片叢林長期以來一直吸引着頂級冒險家。它被稱為巴拿馬達連地峽的“隙縫”，因為它是從阿拉斯加一直延伸到阿根廷的泛美公路上唯一缺失的一段，大約60英里。

幾十年來，只有最勇敢的旅行者才會冒險進入這片曾經無法穿透的森林-躲避游擊隊和強盜；尋找稀有的蘭花或大綠鸚鵡；並尋求成為少數足夠勇敢進入道路盡頭的人之一的刺激。

隨着冒險旅遊在世界範圍內日益受到歡迎-從攀登珠穆朗瑪峯到乘坐潛水艇觀看泰坦尼克號-旅行社也組織了前往這片偏遠叢林的團體遊。

“達連的旅遊業幾十年來一直髮展緩慢，”長期擔任巴拿馬導遊的裏克·莫拉萊斯説。“這片叢林很特別，因為它既強大又讓人感到渺小。”

近年來，這片叢林的部分地區成為了人道主義災難的發生地。來自世界各地，包括阿富汗和非洲部分地區的數十萬移民穿越這片危險的地形前往美國邊境。

受簽證限制而無法進入離美國更近的國家，去年有25萬人穿越了這片無法無天的地區。

根據聯合國國際移民組織（IOM）的數據，至少有137名移民死亡或失蹤，其中至少有13名未成年人。

除了基礎設施的匱乏，達連還存在安全挑戰：特別是移民路線受到犯罪團伙的控制。

“在叢林中死亡和失蹤的移民實際數字要高得多，”IOM在一份聲明中對路透社表示。

遊客和移民很少面對面相遇；兩者的路線幾乎總是相隔數十英里。移民路線沿着達連的北部海岸，直通加勒比海，這是穿越無路可行的叢林的最直接路徑。絕大多數旅遊活動發生在更靠近太平洋的地區。

路透社圖表

旅行廣告中並未提及人道主義危機。根據旅行類型不同，旅遊套餐的價格可以從幾百美元到幾千美元不等，其中可能包括醫療護理、衞星電話、適當的裝備和廚師。

Marco Wanske，一名31歲的德國人，於一月份進行了為期12天的叢林徒步旅行，他説他們小組的每個人都受了輕傷，比如“叢林腐爛”，這是一種影響腳部的真菌，最後一天有一個人因為無法行走而被小組抬出來。

移民往往受到走私團伙的擺佈，他們的錢通常得到的遠遠不夠。

來自委內瑞拉的移民Kisbel Garcia説，她付給一名向她承諾能夠安全帶領她和她的四個孩子以及岳母穿越叢林的嚮導超過4000美元。但是，加西亞的嚮導並沒有給予他們像旅遊者一樣的保護，而是在徒步旅行的第二天就拋棄了他們。

這個家庭在山裏漫步了六天，他們説他們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經過了屍體，依靠其他移民用藍布條系在樹上來標記道路，幫助後來的人找到路。

他們倖存了下來。

“我們移民必須在沒有任何幫助的情況下應對所有風險，”她説。“達連是地獄。”

矛盾的目標

專家表示，全球的冒險旅遊市場正在蓬勃發展，根據2021年的一份報告，其支出已超過6800億美元。

人們在巴拿馬達連隘地區的一艘小船上。2023年1月16日，馬可·萬斯克/路透社

社交媒體推動了人們對訪問一些世界上最偏遠、難以到達的地方的興趣，旅行者們越來越多地通過自拍和TikTok視頻展示他們旅程的風險和獨特性。

巴拿馬政府希望將達連國家公園打造成“中美洲主要生態旅遊目的地”，這是該國2020-2025年可持續旅遊總體規劃的目標。

許多自然主義者和鳥類觀察者被這個公園吸引，該公園因其生物多樣性、壯麗的景色和土著社區而於1981年被列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

甚至一些移民也意識到了這片叢林的吸引力的悖論。“當我旅行時，我的心在痛苦，但我的眼睛卻在欣喜，”來自委內瑞拉的Alejandra Peña去年在前往美國邊境的途中帶着她的三個孩子、伴侶和年邁的父母穿越了這片叢林。

但一些人道主義援助組織批評了在達連地區進行的探險旅遊，稱將旅行營銷為生存技能的考驗是不合適的，會分散人們對移民苦難的關注。

“達連是一個人道主義危機區，而不是度假的地方，”哥倫比亞和巴拿馬無國界醫生組織（MSF）的領導人路易斯·埃吉盧茲説。

專家表示，這兩個世界的交匯引發了有關道德責任的問題。

“對於想去更為荒野的地方的人來説，我們有什麼義務呢？”馬薩諸塞州塞勒姆州立大學旅遊和可持續發展專家洛裏·克雷布斯説。“我們需要標準，我們需要在旅遊活動中加入道德或者道義的元素。”

在對路透社有關此類旅行道德問題的書面回答中，旅遊部為其促進該地區國際旅行的努力進行了辯護，稱巴拿馬“被賦予了廣袤的叢林、雄偉的河流、山峯、無盡的海岸線和多樣的文化。”與此同時，它也承認了達連另一個地區由於移民問題而出現的“災難性人道主義危機”。

在美國政府的壓力下，巴拿馬錶示已加大力度阻止移民穿越叢林，包括在4月宣佈與美國合作的一項行動。即便如此，達連地區的移民人數仍在增加。

美國國務院告訴旅行者不要進入其稱為常被犯罪分子和毒販使用、緊急服務匱乏的廣泛叢林區。

大問題標記

一些遊客已經在努力應對這些問題。

“在旅行之前，這個地區的移民危機對我來説是一個大問號，”德國遊客馬克·菲舍爾説道，他最初擔心這100公里（62英里）的徒步旅行會像“在橡皮艇上穿越地中海一樣有趣”，這暗指了另一個正在經歷移民危機的地區。當他得知這條路線不會與移民的路線重疊時，他的擔憂得到了緩解。

從希臘的海灘到毗鄰美墨邊境的德克薩斯州大本德國家公園，日光浴和徒步旅行經常發生在其他人冒着生命危險的地方，導遊莫拉萊斯説。

但在近25年的達連徒步旅行中，他從未遇到過移民，並表示他計劃路線以保持這兩個世界的分隔。

“就我個人而言，我無法在知道在小徑的幾百米外有一位飢餓的母親和孩子整夜坐在光禿禿的地面上，沒有遮蔽雨水和昆蟲的地方時，進食或躺在受到元素保護的吊牀上，”他説。

他補充説，徒步旅行者經常詢問他們如何幫助當地社區。

社區受益

達連的一些土著居民 - 根據一些專家的説法，該地名源自對當地一條河流的原始土著名稱的西班牙發音 - 依靠旅遊業來支持他們當地社區的經濟。

巴拿馬達連旅行社是一家土著擁有的旅行社，其網站上表示旨在幫助資助學校並改善他們村莊的生活條件。“我們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這些森林實際上就是我們的家，”它説。

該公司的聯合創始人、達連埃梅拉社區的卡梅利塔·坎薩里表示，公司的目標之一是分享他們的生活方式：“我們提供我們社區擁有的一切，”她説。“關心自然、我們的文化和舞蹈。”

來自盧森堡的32歲户外愛好者尼娜·範·馬里斯在報名參加德國旅行運營商Wandermut組織的一次遠足時並不知曉達連的移民情況。

她在從一種罕見疾病中康復期間在Instagram上看到了一則廣告，這種疾病曾使她暫時無法行走。這次旅行成為了她完全康復的動力。

“我對自己説：當我能做到那一點，我就能做任何事情，”範·馬里斯説。

2021年，她在十天內穿越了達連心臟地帶巴爾薩斯河上的一個村莊，最終到達了太平洋。

“當我看到海灘時，我對自己説：我成功了。我哭了，對我來説太感人了，”她説。“叢林讓我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