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死亡人數：為什麼統計死亡人數已經成為每日的挑戰 | 路透社

加沙/倫敦，12月21日（路透社）- 在加沙南部的納賽爾醫院的太平間裏，工作人員在死亡的惡臭中用白布包裹以色列空襲中喪生的人的屍體。他們記錄死者的基本信息：姓名、身份證號碼、年齡、性別。

一些屍體被嚴重毀壞。只有那些被確認身份或被親屬認領的屍體才能進行埋葬，並被列入加沙衞生部的戰爭死亡人數統計中。其餘的屍體通常存放在太平間的冰箱中，經常存放數週。

衞生部的死亡人數統計引起了國際社會對以色列軍方進攻中被殺害的平民數量之高的關注，這次進攻是在哈馬斯於10月7日對以色列發動的攻擊之後發動的，這是該國75年歷史上最血腥的一次。

週四，這一數字約為20,000人，在國際社會再次呼籲加沙實行新的停火。衞生部表示，數千名死者仍然被埋在廢墟之下。據稱，被殺害的70%是婦女和兒童。

但隨着加沙大部分醫院現在關閉，數百名醫生和其他衞生工作者喪生，通訊因燃料和電力短缺而受阻，編制傷亡人數變得越來越困難。

納賽爾醫院的太平間工作人員是國際社會的一部分 - 包括加沙的醫生和衞生官員以及世界各地的學者、活動人士和志願者 - 他們致力於確保傷亡人數不會成為戰爭日益嚴峻條件的犧牲品。

工人中有一些志願者，他們的家人沒有足夠的食物或水，但他們堅持下去，因為記錄巴勒斯坦人死亡人數對他們很重要，Hamad Hassan Al Najjar説。

他説，這項工作的心理負擔是巨大的。42歲的他拿着一張寫有一位死者信息的白紙，他經常震驚地發現一個朋友或親戚的嚴重受損的屍體被送來。

太平間主任的屍體，Saeed Al-Shorbaji，以及他的幾個家庭成員的屍體，在12月初被送來，他們是在以色列的一次空襲中喪生的，Al Najjar説。

“他是這個太平間的支柱之一，”Al Najjar説，他的臉上寫滿了悲傷和疲憊。準備死去兒童的屍體，其中一些缺少頭部或肢體，是最痛苦的任務：“你需要花幾個小時來恢復你的心理平衡，從這種衝擊中恢復過來。”

以色列國防軍（IDF）對平民死亡表示遺憾，但指責哈馬斯——控制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在人口稠密的地區藏匿。哈馬斯武裝分子在10月7日的襲擊中殺死了1200人，其中大多數是平民，並劫持了大約240名人質。

以色列表示將繼續其進攻，直到哈馬斯被消滅，人質被釋放，並消除對以色列未來襲擊的威脅。

一名以色列軍方發言人在回應本文的評論請求時表示，以色列國防軍“遵循國際法，並採取可行的預防措施以減少對平民的傷害”。

聯合國為數據提供擔保

由Al Najjar和他的同事記錄的數據是由衞生部在Khan Younis市的Nasser醫院設立的信息中心的工作人員整理的。以色列軍隊在11月中旬進入加沙北部的Al-Shifa醫院後，衞生部工作人員逃離了他們的辦公室。

衞生部發言人Ashraf Al-Qidra，一位50歲的醫生，在新聞發佈會上宣讀數字，如果通訊因敵對行動受阻，他會在社交媒體上發佈數字。衞生部信息中心的負責人未回應評論請求。

自12月初以來，衞生部表示由於以色列的進攻導致加沙的通訊服務和其他基礎設施崩潰，無法定期從加沙北部的醫院太平間收集報告。

根據世界衞生組織（WHO）的説法，截至週三，加沙36家醫院中只有6家收治傷員，全部位於南部。

WHO將此作為他們認為衞生部統計數字可能低估的原因之一；這個數字也不包括從未被送往醫院或屍體未被找到的死者。WHO和其他專家表示目前不可能確定低估的程度。

美國總統喬·拜登在10月25日表示他對巴勒斯坦的數據“毫無信心”。衞生部的數據沒有提及死因，也沒有區分平民和戰鬥人員。

拜登發表講話後，衞生部發布了一份212頁的報告，列出了截至10月26日衝突中死亡的7,028人的身份證、姓名、年齡和性別。自那時起，衞生部就沒有發佈過這樣詳細的數據，這讓研究人員很難證實最新的數字。

然而，長期與巴勒斯坦衞生當局合作的聯合國繼續為數據的質量作證。世衞組織指出，與加沙以往的衝突相比，這些數字顯示有更多的平民被殺，包括更多的婦女和兒童。

以色列官員本月表示，他們認為迄今發佈的數據基本準確；他們估計加沙被殺的人中有三分之一是敵方戰鬥人員，但沒有提供詳細的數字。

位於被佔領的西岸的巴勒斯坦衞生部支付加沙衞生部門工作人員的工資，該部門表示最近幾乎與加沙的醫院失去了所有聯繫。它還沒有關於數百名被以色列軍隊逮捕的衞生工作者命運的信息。

2023年11月7日，加沙南部汗尤尼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哈馬斯組織之間的衝突持續進行中，納賽爾醫院太平間主管賽義德·阿爾-肖爾巴吉在工作時注視着。路透社/穆罕默德·塞勒姆/文件照片

就逮捕一事發表看法時，以色列國防軍表示，根據情報，哈馬斯正在利用醫療設施進行其行動，因此已經拘留了一些醫院工作人員。據稱，那些沒有參與這些活動的人在接受詢問後被釋放，但並未提供被拘留者的數量。

國際努力

歐洲、美國和印度的學者、倡導者和志願者正在努力分析加沙衞生部提供的數據，以證實被殺害者的詳細信息，並確定平民傷亡人數。

其中大部分是基於10月26日的名單，其中包括姓名、身份證號碼和其他詳細信息。與此同時，一些研究人員正在“抓取”社交媒體上發佈的帳户，以便將其保存以供未來分析。

哥倫比亞大學梅爾曼公共衞生學院人口與家庭健康榮譽教授萊斯利·羅伯茨表示：“記錄加沙死亡人數的眼睛和參與者遠遠超出了正常水平，也超出了世界其他最嚴重危機的水平。”自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羅伯茨已參與了50多項戰爭期間的死亡率調查。

總部位於倫敦的非營利組織Airwars與倫敦大學金史密斯學院傳媒與傳播系合作，調查衝突中的平民死亡情況，正在利用社交媒體和衞生部10月26日的文件編制詳細的傷亡記錄。

Airwars主任艾米麗·特里普表示，目前有大約20名志願者與常規工作人員一起參與該項目，迄今已經肯定確認有大約900名平民在戰鬥中喪生。她表示，即使戰鬥今天停止，完成調查可能還需要一年的時間。

“我們現在看到的另一個情況是，被殺害的平民來自其他地區，因此他們不容易被鄰居識別，” Tripp告訴路透社。“這使得計數和識別的過程變得非常具有挑戰性。”

倫敦衞生與熱帶醫學院的博士生Zeina Jamaluddine上個月與其他人合作分析了《柳葉刀》醫學雜誌上基於衞生部10月26日名單的一篇文章。研究得出結論，被列為死亡的人的身份證號與年齡高度相關，這種模式不太可能是由數據偽造引起的。

她説，巴勒斯坦衞生當局的數據收集系統經過多次戰爭的考驗，並通過聯合國支持的努力進行了修訂：“雖然沒有數據是100%完美的，但巴勒斯坦擁有高質量的數據。”

她説，過度死亡專家在衝突結束後有工具來計算總死亡人數，但這樣做也存在挑戰，除非儘可能實時地記錄死亡人數，否則最終的戰後死亡人數可能會不完整。

“名單上的每個名字都代表一個人，一個生命，一個故事。每個人都值得被記住。”

整個家庭被殺害

研究人員使用諸如衝突結束後對家庭進行調查等方法來估算總體死亡人數。

專家表示，由於在某些情況下整個家庭被轟炸殺害，有時候可能有數十名成員，因此在這次衝突後進行家庭調查可能會很困難。根據聯合國的數據，加沙戰前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已經逃離家園，達到了190萬人，這些人可能很難被找到。

但考慮到加沙社會的緊密聯繫，有希望這樣的研究最終可以以有意義的方式進行，伊拉克傷亡統計組織（IBC）的哈米特·達達甘表示。該組織記錄了2003年美國領導的入侵伊拉克造成的暴力死亡人數。根據衞生部10月26日的數據，IBC已經發表了有關加沙死者年齡和其他特徵的分析。

“平民死亡的速度-自10月7日以來每天至少200人，除了持續一個星期的停火外-在本世紀是前所未有的，在伊拉克入侵的高峯期也沒有見到過，”達達甘説。

約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從廢墟下找回人的遺體，而且昂貴的技術過程不會導致每具屍體的識別，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醫生和教授吉爾伯特·伯納姆博士説。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他一直致力於解決戰爭中的人道主義健康問題。

除了死亡人數外，衞生部稱在衝突中還有超過52,500人受傷。世界衞生組織指出，由於缺乏清潔水、食物和醫療救助，疾病風險不斷增加。

英國-巴勒斯坦外科醫生加桑·阿布·西塔在戰爭開始的頭六週內在加沙北部的兩家醫院做志願工作，他説一些人因為沒有得到傷口的治療而死亡。

“死亡人數是對人類苦難的一個不準確的代理人”，在敍利亞內戰中與醫務人員一起治療傷員已有十多年的兒科醫生、紐約市山西醫學院全球衞生副教授安妮·斯帕羅博士説。

但使用記錄來對抗被抹去的恐懼在巴勒斯坦文化中根深蒂固，得克薩斯州萊斯大學現代阿拉伯歷史副教授阿卜杜勒·拉扎克·塔克裏提説道。他引用了著名巴勒斯坦詩人馬哈茂德·達爾維什的一首詩：“你將被遺忘，就像你從未存在過一樣”。

塔克裏提説，許多巴勒斯坦人認為加沙戰爭是以色列軍隊自1948年國家建立期間開始的對抗和驅逐的歷史的一部分。當時，超過70萬巴勒斯坦人在所謂的納克巴（阿拉伯語中的大災難）期間逃離或被驅逐出他們現在所在的以色列領土。

“為了現在、未來和過去的緣故，我們需要準確的數字記錄，”塔克裏提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