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驅動》評論：數不清的指令——《華爾街日報》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駕駛時打瞌睡是致命的。1937年，美國州際商務委員會宣稱：“顯然，如果一個人24小時內沒有大約8小時的睡眠，他就無法高效工作或安全駕駛。“自那時起，聯邦法規就限制了州際卡車司機的工作時間。同樣從那時起，卡車司機、他們的僱主和客户在規則妨礙賺錢時就會規避規則。

2012年，國會通過要求長途卡車司機使用連接發動機的"電子記錄設備"跟蹤工作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強制休息時間和對司機每日和每週工作時間的限制沒有改變，但交通部估計，使用電子記錄設備監控合規性將避免每年1,844起事故並挽救26條生命。該規定於2017年部分生效，2019年全面實施。

在《數據驅動：卡車司機、技術與新職場監控》一書中，卡倫·利維提出了反對這種方法的挑釁性觀點。利維女士是康奈爾大學教授信息科學的社會學家和律師，她結合廣泛的採訪和對卡車運輸業的深入瞭解，斷言電子記錄設備並沒有使道路更安全。她簡潔生動的書將吸引任何對複雜監管業務感興趣的人。

卡車司機討厭電子記錄設備已經是舊聞了。許多人認為自己是道路之王，擁有對美國貨運至關重要的技能和經驗。他們不喜歡山姆大叔決定他們什麼時候太累而不能開車。正如利維女士所説：“被電子跟蹤……與卡車司機的職業身份完全對立。”

電子日誌規定也與美國卡車運輸業的運作方式相沖突。長途卡車司機主要按里程計酬，然而他們所服務的貨主卻沒有動力快速裝卸貨物。在貨主裝卸碼頭被"滯留"的時間通常是無償的，卻會計入司機每日法定工作時間的上限，實質上限制了他們可行駛的里程。正如一句行業諺語所説：“車輪不轉，收入不見。“在固定里程費率下，司機們常被迫超負荷駕駛以彌補滯留時間造成的收入損失。

此外，正如萊維女士指出，這些設備打破了行業內的權力平衡，使司機處於更弱勢地位。雖然法規僅要求電子日誌存儲工時數據供檢查員查閲，但運輸公司可以加裝軟件實現每分鐘追蹤車輛位置、持續監控車速，甚至因急剎或急加速對司機進行訓誡。萊維在研究中發現，調度員遠在辦公室盯着電子日誌數據和天氣頻道時，可能推翻卡車司機關於天氣惡劣不宜行車的專業判斷，強行下令出車。

“電子日誌規定將行業中最弱勢的司機羣體視為需要嚴加監管的騙子，而非在多方需求衝突中竭力完成物流任務的專業人士。“萊維女士在書中寫道。

那麼安全性又如何呢？在一個引人入勝的章節中，作者探討了電子日誌規定如何改變了執法人員的日常工作——這些官員主要在路邊稱重站執行服務時間規定。過去，卡車司機會從窗口將日誌本遞給檢查員，後者可以仔細查閲、詢問司機、在電腦上查詢數據庫，並核對卡車停靠收據來判斷日誌是否準確。然而，電子日誌設備迫使檢查員必須在駕駛室內工作，且司機就在旁邊。萊維女士發現：“當檢查員核查電子日誌時，執法者與被執法者之間的互動可能從旨在發現記錄矛盾、質疑卡車司機可信度的對抗關係，轉變為不情願的合作關係。“結果就是：檢查次數減少且效果下降。

遺憾的是，萊維女士對卡車運輸行業的分析並不全面。她尤其忽略了指出：卡車運輸可能是美國受補貼最多的交通方式。大多數聯邦和州級公路支出都來自燃油税。2000年更新的最後一次聯邦重大研究發現，重型卡車造成的公路磨損遠超這些車輛支付的燃油税金額，多個州的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結論。萊維女士抱怨"缺乏政治意願"為卡車司機在非工作時間建造更多停車場所，但她沒有追問為何納税人應該為卡車運營商承擔這筆成本。這類補貼人為壓低了卡車運輸成本，導致行業實際工作量比完全自付費用時更多。

儘管如此，萊維女士通過研究一項旨在解決嚴重安全問題的善意舉措帶來的意外後果，提出了關於監管本質的重要問題。她援引2021年的一項研究指出，電子日誌設備雖然提高了法規遵從率，但並未減少卡車事故。涉及大型卡車的致死事故反而有所增加，因為司機們為在允許駕駛時間內行駛更多里程而加速。“電子日誌設備——如果與其他實質性經濟改革相結合——很可能成為健康重組後的卡車運輸業的組成部分，“萊維女士寫道。“卡車運輸業的問題在於，司機激勵機制迫使他們超越健康極限工作——有時甚至致死。電子日誌設備沒有解決這個問題，甚至未曾嘗試解決。”

萊文森先生的著作包括《集裝箱改變世界：集裝箱如何讓世界變小，世界經濟變大》。

刊登於2023年1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強制令下的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