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一號》評論:一個家庭的軌道——《華爾街日報》
Kyle Smith
《火星一號》中的一幕圖片來源:Array在《火星一號》這部敏鋭洞察且細膩刻畫的影片中,一個科幻片名反諷地折射出藍領家庭潛藏的無形困境,呈現了一幅廚房水槽般的現實圖景。
這部來自巴西的動人劇情片,作為該國選送角逐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獎的作品(儘管未獲提名),以新聞報道開篇——右翼政客雅伊爾·博索納羅剛剛當選,將時間錨定在2018年,但並未直白地渲染其上台對巴西底層民眾的潛在威脅。《火星一號》直到劇情第三幕的尖鋭轉折前,幾乎完全避開了政治表態。
影片以與英國導演邁克·李作品相似的、去浪漫化的視角刻畫普通勞動者,帶領觀眾走近一個自尊卻困頓的四口之家。家長威靈頓(卡洛斯·弗朗西斯科飾)是位和藹樂觀的建築工人,在豪華公寓區打零工。與他的開朗形成鮮明對比,妻子特西亞(雷雅內·法利亞飾)總是神經緊繃,尤其在目睹一場疑似恐怖襲擊的事件後,她開始懷疑自己是親人們的災星。正在攻讀法律的女兒尤妮絲(卡米拉·達米昂飾)遲遲不敢公開同性戀身份和與女友同居的計劃;少年兒子小戴維(西塞羅·盧卡斯飾)則被父親視為足球新星。
通過一位與惠靈頓同住一棟樓的前職業球員牽線,父親為兒子安排了當地克魯塞羅隊的試訓。但這個害羞內向的男孩卻藏着一個秘密——比起足球運動員,他更想成為天體物理學家。獨處時,他會觀看尼爾·德格拉斯·泰森的演講視頻和"火星一號"計劃(這個私人資助項目曾承諾在2030年前殖民火星,但已於2019年破產)。
《火星一號》中的場景圖片來源:Array這部影片節奏舒緩、構思縝密且風格含蓄,或許有人會覺得張力不足,但編劇兼導演加布裏埃爾·馬丁斯以小説家般的筆觸刻畫人物,帶着深切共情帶我們走進每個角色的內心世界。馬丁斯沒有落入俗套地將小戴維塑造成委屈的受害者,或將他的父母簡單歸為恐同偏執狂。父母雖期待女兒嫁給男性,但並非麻木不仁。通過展現特西亞為同性戀伴侶做保潔工作並真心喜愛他們的細節,馬丁斯為這個角色增添了層次感。
馬丁斯巧妙運用巴西全民痴迷的足球來揭示潛在衝突的手法尤為精妙。當尤妮絲邀請被稱作"朋友"的戀人回家觀賽時,整個場景充滿張力。比賽本身的緊張刺激因這位外來者的出現而倍增。更耐人尋味的是,在某個重要日子,戴維對泰森的崇拜與足球訓練竟形成了直接衝突。飾演靦腆少年的盧卡斯以極度剋制的表演,精準呈現了青春期邊緣人的痛苦——因害怕責難而將個性深深壓抑。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達米昂飾演的姐姐,她光彩照人且温暖開朗,但即便如此,尤妮絲同樣恐懼偏離父母設定的人生軌跡。
在巴西前總統博索納羅被普遍視為窮人代表的盧拉·達席爾瓦接替後不久,這部影片登陸影院和網飛平台,暗示了前者掌權時伴隨的陰鬱影響。然而,劇情的關鍵因素並非博索納羅的崛起,而是左翼對他的敵意。人緣極佳的威靈頓無論對哪個階層都友善相待,但他有位同事卻渴望挑起階級戰爭——兩種價值觀的碰撞清晰揭示了哪種態度更威脅奮鬥者的生活穩定。很少有電影能如此犀利地展現革命衝動如何引發次生災難。
顛覆政治陳規是本片打破觀眾預期的妙筆之一,將人物塑造為複雜個體而非簡單符號則是另一亮點。這些元素共同構成了一幅真摯的生活圖景。《火星一號》精妙探討了:即便在親密無間的家庭裏,人們也會被旁人毫無察覺的隱秘執念推動,如同漂向宇宙的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