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打造“黃石”宇宙的競賽

蒙大拿州費利鎮——海倫·米倫脱掉鞋子，雙腳擱在嘶嘶作響的丙烷加熱器旁。她與聯合主演哈里森·福特和蒂莫西·道爾頓蜷縮在一棟空心建築的角落裏，這個看起來像蒙大拿州比尤特城外雪山上莊嚴石木旅館的片場。演員們正通過排練户外場景的對白來取暖，兩天前他們因零下低温無法清晰念出台詞而未能完成這場戲。

十二月初，寒冬肆虐，耗資巨大的電視劇《1923》離首映僅剩兩週時間。該劇肩負雙重使命：一是將觀眾更深入地引入與電視上最受歡迎劇集《黃石》關聯的故事中；二是要在派拉蒙全球公司（《黃石》背後的製作方）設定的截止日期前完成，該公司正急於利用該劇的人氣填補其流媒體內容庫的重大空白。

相互關聯的系列宇宙已幫助漫威和星球大戰等成熟電影品牌在流媒體平台進一步擴展。但《黃石》系列與眾不同：它以傳統電視的節奏在小熒幕上從零構建，通過季節性首映逐步展開，並圍繞着一小羣支持聯合創作者泰勒·謝里丹的高管、製片人和劇組人員運轉。

“就像走進一台已經運行了一段時間且運行良好的機器，”明星哈里森·福特在談到新《黃石》前傳劇集《1923》的製作時説道。照片：Emerson Miller/Paramount+“風險很高，因為我們製作的每一部作品都必須成功，”派拉蒙/Showtime媒體網絡和MTV娛樂工作室的總裁兼首席執行官克里斯·麥卡錫表示，該公司製作了《黃石》及其相關劇集。

在流媒體領域進行重大投資是一個微妙的時期，大型媒體和科技公司曾認為通過直接面向支付月費的消費者可以擁有無限的未來。但去年這一夢想遭遇了殘酷的覺醒。成本上升、廣告收入放緩以及其他挑戰使得這個日益擁擠的市場面臨諸多疑問，包括這麼多競爭服務能否盈利共存。

娛樂公司正在削減成本並裁員。他們已停止開發昂貴的項目並取消現有節目。

在這個更加嚴峻的市場中，一個熟悉的好萊塢策略呼之欲出：利用現有粉絲基礎的前傳、續集和衍生劇。然而，系列作品可能難以管理。在2019年《權力的遊戲》完結後，HBO測試了多個衍生劇概念，三年後《龍之家族》前傳才首播。

《黃石》曾在HBO擱置約一年未進入製作階段，最終於2018年在派拉蒙網絡有線頻道首播。這部設定在現代的劇集由凱文·科斯特納主演，飾演約翰·達頓，一個願意為捍衞家族在蒙大拿州世代積累的土地和權力而不擇手段的牧場主。在第五季中期，達頓成為該州州長，根據尼爾森數據，《黃石》每集平均總觀眾數達1300萬，包括七天的延遲觀看。

101 Studios首席執行官大衞·C·格拉瑟（中）與派拉蒙影業的克里斯·麥卡錫（左）、基思·考克斯（右）在《1923》外景地。圖片來源：愛默生·米勒/MTV娛樂工作室。講述達頓家族初抵美國邊疆的前傳劇集《1883》於2021年底開播，新劇《1923》是該起源故事的第二篇章。哈里森·福特與海倫·米倫飾演正在建立牧場帝國的家族領袖雅各布·達頓和卡拉·達頓，禁酒令與乾旱等歷史事件拓展了傳奇的時空維度。兩位影壇巨星的加盟提升了作品格調，西部之外的新場景亦然。《1923》的拍攝地包括非洲三國——劇中一位參加一戰後精神受創的達頓家族成員曾攜獵槍在此遊蕩。

如此規模的劇集通常需要兩年時間開發劇本並製作，而《1923》製作方自官宣項目（當時連暫定名、劇本和主演都未確定）到交付成片僅有10個月。無論以何種標準衡量，《1923》都註定是燒錢項目，但瘋狂趕工進一步推高了成本。最近一筆加急開支是：為趕在1月首播前完成，節日期間加班進行剪輯等後期製作的費用。據知情人士透露，《1923》目前在派拉蒙+流媒體平台周更的8集單集成本高達2200萬美元。為分攤製作成本並將內容供給量提升近一倍，製片方去年10月拍攝中途決定追加8集（單集成本約1700萬美元），計劃今春開機。

全力囤積謝里丹先生的前傳及其他流媒體劇集的努力，可追溯至一項短視的商業決策。2020年初，現更名為派拉蒙全球的公司（旗下擁有派拉蒙電視網）將《黃石公園》舊季的美國流媒體播放權授予競爭對手康卡斯特集團旗下的Peacock平台。這一決定在一年後反噬派拉蒙——當該公司推出擁有海量影視庫卻獨缺《黃石公園》的Paramount+流媒體服務時。

在蒙大拿州多年拍攝《黃石公園》的經驗，使製作團隊在拍攝其他劇集時能熟練應對當地情況。圖片來源：Paramount+時任MTV電視網多頻道負責人的麥卡錫先生表示，他正是在那時接手了派拉蒙電視網及當時處於賠本狀態的《黃石公園》。這位高管通過將該劇從夏季檔移至秋季週日黃金檔的策略，成功將這部內陸地區熱播劇推向沿海觀眾羣體。2021年首播季吸引的1600萬觀眾人數，較兩年前翻了一番。

但有線電視網的成功並未惠及母公司進軍流媒體的戰略——因為在Paramount+上搜索《黃石公園》的潛在用户只能空手而歸。

“我們擁有這部大劇。它確實在賺錢，但並未推動我們業務的未來。它被綁定在[競爭對手的服務上]。那麼我們該怎麼辦？”麥卡錫先生回憶道。

為了填補Paramount+上《黃石》留下的巨大空白，麥卡錫先生與謝里丹先生簽署了一份多年製作協議，謝里丹是《黃石》的編劇，執導了多集，並在其中飾演一位騎術精湛的馬販子。根據該協議推出的首批劇集之一是《1883》，這是第一部前傳，由蒂姆·麥格勞、費斯·希爾和山姆·艾略特飾演一支飽受困擾的馬車隊的領袖，他們將達頓家族帶到了他們在蒙大拿州的最終家園。

《1883》幾乎全部在德克薩斯州和蒙大拿州的户外拍攝，歷時五個月，從酷熱開始，以嚴寒結束。當這部邊疆劇於2021年12月首播時，配合《黃石》第四季的營銷攻勢，將粉絲引導至Paramount+的策略取得了成功。

《黃石》聯合創作者泰勒·謝里丹為該系列每一部劇集撰寫劇本。圖片來源：Omar Vega/Getty Images據該公司稱，《1883》為Paramount+帶來的新用户數量超過了該平台上的任何其他原創劇集。更令人驚訝的是，截至2022年，《1883》在這一指標上仍保持第一。在國際市場上，西部片通常被認為難以成功，但《1883》去年在Paramount+上排名第三。排名第二的是《黃石》，該劇在美國以外地區由該平台播出（排名第一的是《光環》，一部基於同名電子遊戲的科幻戰爭劇集）。

《1883》作為概念驗證作品，其敍事半徑相對有限。這部僅10集的劇集以多位核心角色殞命告終，並沿用了傳統電視的季播模式。觀眾開始期待每季《黃石》正傳播出時都有前傳同步上線，但這給製片方開發新劇預留的窗口期極為緊迫。

因此在去年2月15日的派拉蒙投資者活動上，麥卡錫宣佈已與謝里丹及製作公司101 Studios敲定《1883》續作計劃。當時暫定名《1932》——這個數字並非筆誤，後經推算達頓家族虛構譜系年代後，主創們發現1920年代蒙大拿州經濟危機（早於大蕭條時期）藴含更豐富的故事礦藏，遂更名《1923》。

前傳《1883》中，伊莎貝爾·梅（中）飾演《黃石》家族先祖圖片來源：Emerson Miller/Paramount+當福特與米倫五月簽約時，《1923》劇本尚未成型。兩位好萊塢戲骨純粹基於謝里丹的過往作品（如2016年奧斯卡提名劇本《赴湯蹈火》）及在其德州牧場分別進行的項目闡述決定加盟。

“當時連故事大綱都不存在，“米倫坦言，“泰勒的創作方式是’我只為確定出演的演員寫角色’。哈里森也是如此。我們都是在沒看劇本的情況下籤約的，這在我職業生涯尚屬首次。”

為《1923》啓動的製片機器依賴於單一動力來源：謝里登先生，他是《黃石》宇宙中唯一的編劇。這在通常由團隊協作的電視編劇行業中實屬罕見。

依賴單人劇本工廠存在風險。但他周圍的工作體系已高度優化。謝里登與包括101工作室CEO大衞·C·格拉瑟在內的核心製片人和高管團隊緊密配合，能夠快速制定計劃並靈活調整。

“我與許多電視網合作過，通常需要經過15人才能做出一個決定，“格拉瑟説，“而我們每天要討論四到六次。“最近一次羣聊迅速解決了另一部流媒體劇集的選角問題——該劇由大衞·奧伊羅飾演19世紀執法官巴斯·裏維斯，將於本週在德克薩斯州沃思堡開拍，計劃今年晚些時候在Paramount+首播。

在謝里登的製片項目中（包括西爾維斯特·史泰龍主演的《塔爾薩之王》和傑瑞米·雷納主演的《金斯敦市長》等非《黃石》系列），多數劇組成員都參與過多個項目。許多好萊塢資深人士現在常年駐紮蒙大拿州，攝影師愛默生·米勒等遊牧工作者甚至沒有固定住址，輾轉於各個拍攝現場。

海倫·米倫手持繮繩，與《1923》搭檔演員米歇爾·倫道夫。照片：Emerson Miller/Paramount+正如福特先生在拍攝間隙所言：“就像踏入一台運轉已久且狀態良好的機器，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搞砸它。”

為拍攝《1923》，劇組在蒙大拿州西南部的比尤特建立了新基地。格萊瑟先生探班時住在當地KOA營地的45英尺房車裏，周圍停滿同事們的同類車輛。謝里丹的房車還拖着馬廄拖車。

去年八月開機時，約250名工作人員進駐這座昔日的銅礦重鎮。他們徵用歷史悠久的Uptown社區，重現1920年代初的博茲曼市中心。當地男性為羣演戲份蓄起鬍鬚，約150名日薪200美元的羣眾演員參與拍攝。

劇組輾轉附近六個牧場及安納康達、龐尼等小鎮取景，一座古老修道院被改造成劇中天主教學校——美洲原住民女孩在此遭受殘酷的文化同化。

工匠們新建了兩版標誌性的達頓莊園，該建築因《黃石》系列聞名，實際位於距比尤特兩小時車程的達比。外景用的空心莊園建在形似原版達頓領地的牧場，另一座主要用於內景的莊園則搭建在比尤特市政中心內。

這座70年曆史的場館通常承辦選舉、音樂會、輪滑比賽等活動。當《1923》劇組以每月7.5萬美元租用市政中心七個月期間，所有活動均需另尋場地。

“有一度這變成了24小時連軸轉的作業，”市民中心經理比爾·梅爾文説。“我敢説，現場沒人閒着。”

多年製作《黃石》的經驗讓《1923》團隊在鄉村地區迅速展開工作。製片主管查理·斯金納早已與蒙大拿州主要牧場主合作過，後者為《1923》中綿延不斷的場景提供了牲畜——鏡頭裏出現了1500只羊、800頭牛和60匹馬。

“這些傳承數十年的本土知識都體現在了屏幕上，”斯金納先生説。

團隊也習慣了謝里丹先生的工作節奏。他在九月底才交付了本季最後一集《1923》劇本，此時距離開拍已過去一個多月。這種時間重疊意味着劇組必須靈活機動，同時維持多個片場“待命”狀態。

“如果沒拿到劇本，你就得確保自己能隨時應對任何場景，”斯金納説，“我們所有爐灶都開着火。”

但再靈活也難避免新冠疫情和蒙大拿自然條件造成的檔期混亂——包括不時迫使外景拍攝中斷的野火煙霧。隨着時間推移，運輸協調員傑德·彼得森經常需要24小時運行發電機，防止衞生間拖車和其他設備結冰。

據派拉蒙公司稱，《1923》12月18日的首播創下該平台在美國的劇集首映最高收視紀錄。

“我們現在的壓力是如何確保這部劇超越《1883》和以往所有作品，”麥卡錫先生在菲力片場説道。

當米倫女士拍完最後一場戲道別時，天正下着雪。一架包機正在比尤特除冰，準備載她和其他人飛往洛杉磯。三天後，就在謝里丹先生最終剪輯版定稿之際，《1923》首集將在洛杉磯舉行首映式。緊接着，劇組成員將轉戰拉斯維加斯，參加另一場首映式，並與謝里丹共同亮相全國總決賽牛仔競技表演。

當主演們轉入宣傳模式時，《1923》劇組和留守演員仍需完成最後拍攝。暴雪和極地渦旋低温迫使部分户外場景推遲到一月份，製片方計劃改在洛杉磯附近取景替代蒙大拿。儘管當地持續暴風雪，格拉斯先生表示無論如何都將在下週完成這些滯留鏡頭的拍攝。

“每年拍戲都會遇到這種情況，“他説，“我們從未戰勝過天氣，總是天氣打敗我們。”

致信 約翰·尤根森，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3年1月7日印刷版，原標題為"建造’黃石’宇宙的競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