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石頭上的古老謎題——《華爾街日報》

‘太陽石’（約16世紀初）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墨西哥最大最受歡迎博物館中心展出的這件龐然大物充滿謎團，甚至無人能確定其確切名稱。基座標籤標註為"Piedra del Sol"（太陽石），但它更廣為人知的稱呼是"阿茲特克曆法石"。關於其製作年代、原始擺放位置，以及阿茲特克人將其豎立還是平放等問題同樣眾説紛紜。

最令人費解的當屬其象徵意義。儘管學者們竭力破譯石刻符號，但他們坦言仍存在根本性認知空白。正如蓋蒂研究所在2010年出版的權威著作中坦承：“我們始終未能完全掌握這座紀念碑的全部含義。”

這塊巨石陳列在墨西哥城國家人類學博物館最顯眼的中庭位置。雖然其真實用途仍是個謎，但博物館設計者的意圖非常明確：作為展現墨西哥古代文明的鎮館之寶，這件國家最著名的雕塑作品早已融入國民生活——從冰箱貼到開瓶器，在各類市集商品上都能見到它的身影。

太陽石由火山岩雕刻而成，整體呈圓盤基座造型。圓形部分直徑超過3.3米，總重約24噸。其最震撼之處在於將宏大體量與精妙紋飾完美結合：象形文字環帶刻有鹿、兔、猴、美洲豹、鷹等動物，另一圈則是梅花狀幾何圖案。這些環帶眾星拱月般環繞着中央的人面浮雕，據信是某位神祇的化身。

這塊石頭上還刻畫着恐怖的景象。人臉兩側是長着利爪的手，可能正緊握着心臟。風格化的刀刃暗示着暴力。在圓盤底部，人頭從細眼蛇類的尖牙大口中探出，蛇鼻如象鼻般向後扭曲。如今石頭呈現灰燼般的死灰色，但最初很可能塗有鮮豔的紅、黃、藍色彩。

學者們普遍認為這塊石頭製作於16世紀初，就在西班牙征服者埃爾南·科爾特斯擊敗阿茲特克人並佔領其首都特諾奇蒂特蘭（現墨西哥城所在地）前不久。它在歷史記載中短暫出現後，便消失了兩個多世紀，被深埋在三英尺地下，面朝下置於現今墨西哥城中心廣場索卡洛之下。1790年重新發現後，官員們將石頭移至廣場對面，安放在大都會主教座堂的外牆上——該教堂部分使用了阿茲特克神廟的廢墟材料。石頭一直存放在那裏直到1885年，之後被移至附近博物館；1964年再次搬遷至現址。有趣的是，這塊石頭在這四個地點存在的時間，可能都超過了阿茲特克人當年展示它的時長。

自出土以來，太陽石引發了人們對這個創造它的複雜而充滿爭議的文明的好奇。阿茲特克人以活人祭祀習俗聞名——或者説惡名昭彰。其屠殺規模尚有爭議，但毫無疑問阿茲特克人進行了大量儀式性殺戮。有學者認為這塊石頭是祭祀祭壇，或是角鬥士生死搏鬥的表演平台。在阿茲特克祭司看來，犧牲者的鮮血或許能滋養太陽，助其完成橫越天際的旅程。

殘酷背後隱藏着複雜的宇宙觀。阿茲特克人相信他們生活在第五太陽紀，此前已歷經四次創世與毀滅的循環。太陽石似乎既指向這些時代，也指向與西班牙接觸時期的統治者蒙特祖馬二世的統治時期（其英文名"Montezuma"被海軍陸戰隊軍歌和粗俗笑話傳頌，卻為學界所不齒）。學者們提出了更多理論，但他們的破譯往往如同繁複的猜測，與石頭上精美的雕刻一樣華麗。

凝視太陽石時，觀者的目光會不自覺地被圓盤中央那張主宰性的面孔吸引——可能是太陽神託納提烏、地母神特拉爾泰庫特利，或是其他未知存在，這又為巨石增添了一重謎團。這個圓睜雙目的形象炫耀着羽冠和環狀耳飾，但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一處缺失：鼻子明顯被鑿去，如同埃及獅身人面像的鼻部。

在消失的鼻子下方，一張咧開的嘴吐出舌頭。學者推測這個動作類似儀式匕首的刺入姿態——但人們很難不將這視為巨石對我們無法破解其秘密的嘲弄。

米勒先生是希爾斯代爾學院道新聞項目主任，著有《巡迴閲讀：關於作家、藝術家與思想的新聞隨筆》。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刻在石頭上的阿茲特克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