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誠之圍》評論：勇氣與屠殺——《華爾街日報》

查爾斯·韋斯特·科普繪製的貝辛莊園圍攻圖。圖片來源：議會藝術收藏，WOA 28971645年10月14日，在查理一世與反抗議會之間的英國內戰達到白熱化時，奧利弗·克倫威爾將軍率領新模範軍的一個旅，向保王黨最臭名昭著的殘餘據點發起進攻。兩年多來，儘管屢遭鎮壓，這座位於倫敦西南55英里漢普郡的貝辛莊園始終為國王堅守。最終，這座要塞被攻陷，所有守軍非死即俘。

在《忠烈府圍城記》中，傑西·蔡爾茲用引人入勝的筆觸講述了這個遠超戰略意義、因頑強抵抗而贏得書名所示稱號的傳奇之地。本書以嚴謹考據為根基，用詩意語言鋪陳動人敍事，將讀者帶回那個"驚心動魄的時代"，為親歷者注入了新的生命。

專注于都鐸王朝史研究的蔡爾茲女士通過這段強制圍困史，展現了人性善惡在貝辛守衞者身上的極致體現。她筆下這個"羣英薈萃的駐防地"匯聚了藝術家、科學家和商人，為觀察動盪年代提供了獨特視角。貝辛莊園之戰成為透視英國革命的稜鏡——這場充滿爭議的歷史事件以1649年查理一世被處決、君主制被十年共和取代而告終。對當時的見證者而言，這確是一個"天翻地覆"的世界。

蔡爾茲女士着重描繪了關鍵衝突點，追溯了忠誠逐漸兩極分化以及無可避免滑向戰爭的過程。固執而虛偽的查理·斯圖亞特堅信自己擁有隨心統治的神聖權利，但議會拒絕屈服於他的意志，懷疑他企圖復興宗教改革前天主教會的繁複"教皇派"儀式。隨着倫敦緊張局勢升級，國王那羣趾高氣揚的保皇派支持者與圓顱黨（對支持議會的短髮倫敦學徒的蔑稱）集會者爆發衝突。

蔡爾茲女士以深刻的洞察力和悲憫情懷勾勒出內戰悲劇的展開。1642年10月埃奇山戰役的首次交火令議會軍總司令埃塞克斯伯爵羅伯特·德弗羅震驚不已，竟無法按慣例撰寫戰後報告。目睹大屠殺後，這位伯爵的"身心徹底崩潰"。

如同其他同室操戈的衝突，這場鬥爭讓昔日戰友反目成仇。圓顱黨將領威廉·沃勒爵士與其對手拉爾夫·霍普頓爵士年輕時曾共同在戰火紛飛的波希米亞（今捷克）出生入死。1643年12月，當霍普頓致信沃勒請求領回陣亡部下遺體時，他真誠祈求"上帝立即終止這場英格蘭人的流血衝突"，落款仍寫着"你忠實的朋友"。

儘管宗教紛爭是戰爭誘因之一，但許多人在選擇陣營時，良知超越了信仰。貝辛莊園主人——第五代温徹斯特侯爵約翰·波萊特既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也是狂熱的保皇派，其家族格言"忠貞不渝"（Aimez Loyauté）成為莊園別稱。而這座堡壘最頑強的守衞者中，包括軍事總督馬默杜克·羅登在內的許多人，卻是曾為效忠對象痛苦掙扎的新教徒。

坐落於通往西部鄉村的主幹道上，巴辛莊園長久以來都是王室成員出巡時的便利驛站。這裏矗立着兩座都鐸風格的磚砌宅邸：老宅坐落於諾曼城堡的巨型土壘工事內；更為精巧的新宅則毗鄰而建。雖作為寧靜居所建造，巴辛莊園卻具備抵禦一切攻擊的防禦能力——唯有最重型火炮能構成威脅。隨着圍城戰事升級，其城牆由先進的土製稜堡加固，這些工事很可能出自著名住客、建築師伊尼戈·瓊斯之手。

蔡爾茲女士指出，引發英國內戰的分裂催生了大量"新聞書"和黨派小冊子——她稱之為"英國大眾新聞業的誕生"。另一位著名的巴辛守衞者是托馬斯·富勒，其傳記合集《英格蘭名人傳》旨在紛飛的謊言中保存真相的種子。

駐軍中最富魅力的人物當屬倫敦藥劑師托馬斯·約翰遜，他跋山涉水只為發現並鑑定"英格蘭與威爾士所有本土植物"，以便分類分析藥用成分。這位草藥學家的執着與戰場上的英勇同樣耀眼，證明了自己是天生的戰士。

蔡爾茲女士擅長用一兩句生動的文字和意象濃縮戰場景觀：1643年朗德威荒原戰役中，國會軍騎兵從陡坡潰退的場景被描繪成"金屬、骨頭、皮革與血肉熬成的濃湯"；而向巴辛莊園牆內拋射爆炸彈的臼炮則如同"蹲踞的鐵蟾蜍"，“噴吐着致命的煙火”。

1660年查理二世復辟時，《赦免法案》試圖抹去近期衝突的記憶，以期實現未來的和平。但有一羣人被排除在赦免之外：那些曾鼓動處死先王的倖存"弒君者"面臨着叛國罪的恐怖懲罰。值得慶幸的是，蔡爾茲女士沒有向我們描述那些可怕的細節，但她筆下那位等待處決的激進傳教士休·彼得——儘管滿手血污的劊子手不斷嘲弄，仍決心戰勝恐懼——的描寫同樣令人不寒而慄。

克倫威爾的血腥征服使"忠烈府"淪為焦土。即便如此，它的溝壑和地基依然留存。上世紀初期，考古發掘出土了圓顱黨囚犯留下的塗鴉。這些草圖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中迅速被融雪抹去，但蔡爾茲女士生動的敍述將確保激發這些塗鴉的戲劇性歷史不會被遺忘。

布魯姆威爾先生的著作包括《叛徒：本尼迪克特·阿諾德與美國自由的危機》。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9日印刷版，標題為《勇氣與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