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露宿者》評論：波士頓街頭的故事 - 《華爾街日報》

吉姆·奧康奈爾（中）在波士頓。圖片來源：傑夫·謝爾在特雷西·基德對波士頓無家可歸者醫療計劃主席吉姆·奧康奈爾醫生生動深入的報道中，有一個令人難忘的場景：奧康奈爾醫生獨自醒來，作為馬薩諸塞州總醫院重症監護室的一名病人。重症監護室正在執行嚴格的禁止探視規定。甚至連他的妻子也無法見到他。

在心臟起搏器手術後的這個早晨，奧康奈爾醫生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感覺怎麼樣？”這是比利·比安奇諾，他在波士頓街頭露宿，是奧康奈爾醫生計劃的長期受益者。對比安奇諾先生來説，溜進重症監護室並不困難，他是奧康奈爾醫生的“老經典”之一，這羣人大多數時候聚集在馬薩諸塞州總醫院外的一個小混凝土廣場上。奧康奈爾醫生將他的職業生涯奉獻給了這樣的人，並宣揚在病人‘在醫院裏憔悴、孤獨和害怕’時探望的重要性。現在，一個無家可歸的訪客悄悄穿過馬薩諸塞州總醫院的安保來安慰他。奧康奈爾醫生曾將麪包投入水中，現在它漂回來滋養了他。

熟悉基德作品的讀者會將他最新的《露宿者》與他早期的一本書《山外有山》（2003年）聯繫起來，後者是對另一位哈佛出身的醫療傳教士保羅·法默醫生的報道，法默醫生去年去世。法默的畫卷宏大。他創建的“健康夥伴”組織在世界各地的發展中國家有提供醫療保健的項目。相比之下，奧康奈爾醫生是一位微型畫家。他的病人基礎是300到400名露宿者——19世紀英國人對那些通常在户外過夜的人的稱呼——與例如大洛杉磯地區户外無家可歸者的“海洋”相比，這是一個“浴缸”。

1985年奧康奈爾博士加入"無家可歸者醫療計劃"時，原計劃只工作一年。當時37歲的他已獲得紐約紀念斯隆-凱特琳癌症中心極具聲望的腫瘤學研究員職位——在轉行學醫前，他曾攻讀哲學並擔任中學教師——這本是他重啓職業生涯的良機。然而在波士頓工作的第一年，艾滋病和結核病疫情就奪走了56名露宿者的生命。“無論採取什麼措施，患者都相繼離世，“基德先生寫道，“情況令人震驚，工作壓力排山倒海。但若誠實面對內心，這一切又令人着迷。“奧康奈爾博士最終未能赴任紐約。斯隆-凱特琳的損失，卻讓比安奇諾先生和化名"託尼"的前科犯等形形色色的人物受益——後者甚至妄想地聲稱自己是奧康奈爾博士的侄子。

三十餘年間，奧康奈爾博士的使命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轉變。年輕時他夜間開着醫療車出診，總會隨身攜帶一品脱威士忌，用以緩解患者酒精戒斷症狀。“現在可不能這麼做了，“他説，“這已演變成道德問題。“他巡診時也曾習慣發放現金，深知幾美元或許就能讓某個受助者買頓營養餐。進入21世紀後，這個習慣也被迫終止。有員工投訴稱，奧康奈爾博士的饋贈導致患者更青睞他而非診所其他醫護人員，造成了"敵對工作環境”。不過多數患者仍指名要他看診。“我想換主治醫生，“一位夜診患者告訴他，“聽説您的醫術很好。”

選擇醫生只是奧康奈爾博士所稱流浪漢"顛倒醫療"中的諸多諷刺之一——這些無家可歸者能享受到全市最優秀醫生的上門診療服務。而對於拒絕體檢的患者，“生命體徵"這個詞被賦予了全新含義：基德寫道，奧康奈爾曾被教導，當患者前來就診時，應該收起聽診器，先為他們洗腳。“雙腳本身就是診斷工具。”

奧康奈爾打破了許多傳統行醫界限，包括深夜在家中接聽患者來電。一位沮喪的同事質問：“吉姆為什麼允許這樣？“問得好。他當然不是在"治癒"無家可歸問題。奧康奈爾曾認為提供住房就能解決問題，直到在新安置的公寓裏發現六具前流浪者的屍體——當時還是他助手的妻子吉爾創造了"住房致死"這個術語。正如基德所寫：“這些屍體讓吉姆和吉爾開始反思，他們違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讓患者住進公寓反而害了他們。“奧康奈爾現在認為住房問題"比醫學更復雜”。

他對宏大解決方案持懷疑態度，比如丹佛、舊金山等城市那些最終適得其反的減流浪漢計劃。他提出一個樸素建議：“給公立學校教師年薪20萬美元，三十年後流浪現象或許會絕跡。“在奧康奈爾看來，教育程度才是健康最準確的預測器，健全的學校體系才能關閉製造流浪漢的"水龍頭”。

奧康納博士常被提醒，他是一名醫生，而非社會工程師。他已故的朋友芭芭拉·麥金尼斯——多米尼加修會的平信徒成員——總樂於打斷他宏大的遐想。“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她曾這樣問道，“你的職責是治好那隻骨折的腳。“當被邀請思考"無家可歸問題"時，麥金尼斯會回答：“別用社會不願作為的事折磨我。我們只需盡力幫助眼前這些人。”

苦難依舊存在，而工作本身就是回報。但這並非意味着奧康納博士的使命沒有改善無家可歸者的生活。基德先生寫道，在該計劃早期，“人行道上躺着患有美國醫生只在教科書裏見過的病症的人——包括爬滿蛆蟲的傷口，甚至還有壞血病病例。“如今奧康納博士表示：“主要是糖尿病和高血壓。我認為這值得慶賀。”

基德先生總結道，奧康納博士感受到"所有匠人在精湛技藝中獲得的滿足”。這位筆法穩健的敍述者基德先生，想必也體會到了這種滿足。

比姆先生的新書是《碎玻璃：密斯·凡·德·羅、伊迪絲·法恩斯沃斯與現代主義傑作之爭》。

刊載於2023年1月10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波士頓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