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不透明的決策令企業和政府困惑——《華爾街日報》

過去兩年的大部分時間裏，外國官員和企業高管都在努力應對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對新冠清零政策堅定不移的堅持。如今他們正艱難解讀北京幾乎毫無預警就取消這些防疫管控的決定。

中國對清零政策的急轉彎，凸顯了企業、外國政府和學術界在應對一個黑箱政治體系時所面臨的不確定性——隨着習近平掌握更多權力，這個體系已變得日益難以捉摸。

過去一年的大部分時間裏，高管、投資者和外交官們都在蒐集線索、交換傳言，猜測共產黨何時會取消嚴格封控和大規模檢測的清零政策——自2020年初以來，這些措施擾亂了商業活動並打亂了企業計劃。當北京在11月下旬出現一系列經濟堪憂跡象和反對清零的大規模抗議後倉促解除防疫措施時，這一看似隨意的轉變令許多期待漸進式過渡的企業感到意外。

“商界對突然的投降感到震驚，“中國歐盟商會主席伍德克表示，他批評清零政策是習近平領導下意識形態常凌駕於務實精神的一個例證。伍德克稱，在感染激增期間，由於供應鏈上大批工人請病假，許多外企面臨人手短缺和運營中斷的困境。

隨着北京取消幾乎所有邊境限制措施，旅客們週日開始往返中國內地。圖片來源：hector retamal/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在某些方面，奧密克戎比中國政府更容易預測，”伍德克説。“我們看到，政治色彩更濃的環境使得揣測決策者的意圖變得非常困難，”他説。

幾十年來，學者、外交官和商界高管一直通過仔細研讀政府文件、官方媒體報道和官員公開露面的影像，來尋找有關中共內部運作的線索。中國問題專家經常將這種工作稱為“解讀茶葉”或“北京學”，類似於研究前蘇聯的“克里姆林宮學”。

自2012年掌權以來，習近平以各種方式重塑了圍繞自己的權力結構，使得“解讀茶葉”變得越來越困難。在過去一年裏，隨着這位中國領導人努力讓盟友進入領導層，並史無前例地第三次擔任中共中央總書記，這一進程加速了。

在推動專制控制的過程中，習近平廢除了黨內長期存在的人事任命做法，偏愛政治忠誠，並壓制政策辯論。他對國家安全的關注促使官員們變得越來越隱秘，並切斷了對數據的訪問，而外部分析人士曾利用這些數據來深入瞭解世界第二大經濟體。

習主席的舉措顛覆了官員、學者和投資者過去用於指導與北京互動的成熟套路。

零新冠防控突然放鬆後，1月初，有新冠症狀的患者擠滿了上海一家醫院。圖片來源：/美聯社"很難知道黨內誰擔任什麼職務，決策是如何流動的，“一位西方資深商業遊説人士説。“沒有明確的決策核心。當你找到負責的政府人員時，他們只會給你讀一份文件，拒絕參與。”

這位遊説人士説，中國與新冠相關的邊境管控措施在過去三年裏減少了中國官員、高管和學者與西方同行之間的面對面會晤，使問題更加嚴重。“雙方之間缺乏共鳴。”

據西方高管、行業團體和遊説人士稱，面對這種不透明的情況，許多歐美企業對中國越來越猶豫不決避免在中國進行重大投資，更願意採取觀望態度。

美中貿易全國委員會在2022年對其會員進行的一項調查中，83%的受訪者表示，與三年前相比，他們對中國的商業環境不太樂觀。該委員會表示：“報告最多的影響是認為在中國經商的政治風險增加，“並援引了會員對中國政策制定者在政治目標和經濟實用主義之間如何平衡的擔憂。

中國的清零政策拖累了從星巴克公司到雅詩蘭黛集團等企業的收入，並使投資計劃複雜化。據《華爾街日報》去年12月報道，蘋果公司已加快計劃，將部分生產從中國轉移到印度和越南等其他亞洲國家。

中國共產黨新一屆七人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全是習近平的忠誠支持者。圖片來源：Kevin Frayer/Getty Images荷美爾食品公司是一家總部位於明尼蘇達州的食品製造商，經銷Skippy花生醬和Spam肉類產品，該公司在去年11月表示，將把一些原定於2022年在中國進行的投資計劃推遲到今年。英國聚合物製造商威格斯公司在去年12月告訴股東，由於政府實施了嚴格的流動限制以控制新冠疫情，其在中國計劃建設的工廠已推遲了六個多月。

“中國的吸引力不如以前了，”總部位於悉尼的基金管理公司麥哲倫金融集團的投資組合經理阿爾維德·斯特雷曼在去年12月對股東們表示。“如果你在中國投資，仍然會受到監管風險的影響，而且這種風險已經升高。”

其他公司表示，它們已投入更多資源來審視中國的政策制定過程。一家亞洲國有投資公司的高管表示，他們已開始使用數據分析來解析政府指令和人事任命，以獲取洞見。

政治風險諮詢公司歐亞集團的高級分析師尼爾·托馬斯表示，中國政治的不透明性“導致投資者既對不可靠的信號反應過度，又對真實但微妙的變化反應不足，從而增加了市場波動性。”

中國官員則指責外國媒體和分析師誤解了中國。中國證券監管機構副主席方星海在11月對金融高管們表示，許多外國媒體“真的不太瞭解中國”。“我建議國際投資者自己去了解中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我們政府的真實意圖。”

這種不透明性也顛覆了預測中國方向（包括其未來領導層）的更廣泛努力。許多分析人士和學者預測，在10月份的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後，習近平的對手將在中國最高領導機構中保留一些存在，但這位中國領導人在新的七人政治局常委會中排在第一位，身後跟着六位忠誠者。

中國西南部成都，人們在解除清零限制後購物。圖片來源：Cfoto/Zuma Press歐亞集團分析師托馬斯表示：“今年的黨代會是幾十年來最不透明的。”

一個重大意外是任命前上海市委書記李強為黨內第二號人物，並可能成為下一任總理。作為習近平的盟友，李強儘管在2022年初主持了不受歡迎的上海疫情封鎖，並且在全國治理方面的經驗不如外界觀察家看好的另外兩位總理候選人，但仍獲得了晉升。

一些外國外交官在試圖確定應關注並建立聯繫的中國官員時表示，習近平在決定重要人事任命時打破常規的做法令他們感到困惑。例如過去一年裏，習近平似乎讓資深官員退居二線擔任閒職，但幾個月後又將他們重新調回一線政治崗位，擔任中國最高檢察機關和對台事務部門的高級職務。

習近平尚未指定接班人，這延長了關於他可能執政多久以及誰可能接任的不確定性。

“提前知道下一任領導人是誰是最基本的洞察門檻，但就連這一點現在也被習近平打破了，“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中國的分析專家朱德·布蘭切特表示，“我們又回到了毛澤東時代那種不透明的權謀運作。”

聯繫記者：請發郵件至[email protected]（黃春華）和[email protected]（李麗莎）

更正聲明本文早期版本標題中誤將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的名字拼寫為Xi Zinping。（2023年1月9日更正）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10日印刷版，標題為《中國舉措令商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