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一處聖地因以色列右傾趨勢成為衝突焦點——《華爾街日報》

耶路撒冷——近日清晨，一小羣身着黑白服飾的猶太男子站在猶太教最神聖場所的僻靜角落，隨着以色列警察示意他們離開的動作，他們仍輕輕搖晃着低聲祈禱。

若在幾年前，這樣的場景會因違反以色列與伊斯蘭宗教當局長期達成的非正式協議而遭逮捕。該協議禁止非穆斯林在這片被猶太人稱為聖殿山、穆斯林尊為崇高聖所的區域內進行祈禱。

但經過長達數十年的"現狀"變革運動後，猶太教祈禱活動已日益普遍——在新一屆以色列政府領導下，這種行為可能很快將常態化。

政治分析家指出，這屆以色列史上最保守的新政府正準備推行一項議程：擴大被佔領的約旦河西岸猶太人定居點，賦予立法者對最高法院更大控制權，並改變宗教與國家的關係。

猶太活動人士表示，在最具挑釁性的潛在變革中，他們希望很快能在聖殿山自由祈禱，並在這個由穆斯林掌控數百年的聖地確立以色列主權。這個中東地區最具爭議聖地規則的改變，很可能成為以色列與穆斯林世界新的衝突導火索。

“我們現在能徹底改變延續多年的現狀，“資深聖殿山活動家阿農·西格爾説，“這是一個充滿重大機遇的時刻。”

以色列新任國家安全部長、聖殿山活動家伊塔馬爾·本-格維爾上週訪問了該地，支持者與批評者均認為此舉意在兑現其改變現狀的競選承諾。

上週巴勒斯坦人在阿克薩清真寺建築羣內祈禱。圖片來源：ahmad gharabli/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在最新選舉中重新執政的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與包括本-格維爾所屬政黨在內的右翼及宗教保守黨派組建了聯合政府。曾加入其前任政府的中間派政黨以他正在接受腐敗審判為由拒絕加入，內塔尼亞胡否認有不當行為。

作為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將管轄維護現狀的警察部隊。他稱禁止猶太人在聖殿山祈禱的政策具有歧視性，並要求在該地實現”（以色列）完全主權”。

「信仰的聖域」

耶路撒冷聖城大學伊斯蘭學者穆斯塔法·阿布·斯維教授表示，巴勒斯坦穆斯林反對允許其他宗教在此禮拜的企圖，稱任何現狀改變都可能導致他們徹底失去對該地的控制。“這是我們信仰的聖域，人們對此極為重視，“他談及該地點時説，“其影響將波及全世界。”

本-格維爾和其他聖殿山活動家以宗教平等為名，推動在這處被眾多猶太人奉為兩座被毀古猶太聖殿遺址的聖地開展禮拜活動。部分人士希望未來能在此建立第三聖殿。

“為什麼阿拉伯人可以禮拜而猶太人卻被禁止？”本-格維爾先生在11月1日大選前不久對《華爾街日報》表示，“我想要平等的權利。”

巴勒斯坦人和其他穆斯林對猶太活動人士在尊貴禁地新表現出的強硬態度表示擔憂。新政府還承諾移除公共場所的巴勒斯坦旗幟，凍結約旦河西岸部分地區的巴勒斯坦建設，並採取其他行動擴大對該地區的控制權。

這個圍牆環繞、綠樹成蔭的廣場佔地約36英畝，是神聖的阿克薩清真寺所在地，這是伊斯蘭教第三大聖地，僅次於沙特阿拉伯麥加的大清真寺和麥地那的先知清真寺。這裏還有建於七世紀的金色圓頂清真寺，其圓頂構成了耶路撒冷的天際線。圓頂下方是穆斯林認為先知穆罕默德昇天與真主對話的聖石。

根據1967年六日戰爭後以色列從約旦手中奪取東耶路撒冷控制權時的非正式協議，該聖地由約旦宗教當局管理。戰後為緩和緊張關係，以色列保留了這一管理安排。

伊斯蘭學者穆斯塔法·阿布·斯維週二在圓頂清真寺前。以色列警方在巴勒斯坦人進入尊貴禁地前檢查其證件。根據現狀，遊客可在限定時間內進入圍牆內區域。猶太朝聖者必須移除宗教物品、由警察陪同且不得進行祈禱。活動人士希望朝聖者能穿着傳統宗教服飾公開在聖地內祈禱，並自由展示以色列國旗等民族主義符號。

據聖殿山活動組織Beyadenu數據，2004年約有6000名猶太禮拜者進入聖殿山，到2022年已增至近48000人，猶太節日期間每日近2000人。

耶路撒冷智庫以色列民主研究所數據顯示，支持猶太人在聖殿山祈禱的以色列民眾比例從2016年的30%升至去年的50%。這種態度轉變與以色列選民整體右傾趨勢同步，與此同時巴以和平前景日趨黯淡。

巴勒斯坦人將以色列對尊貴禁地加強控制視為其建國鬥爭的又一次挫敗——他們視東耶路撒冷（現為被佔領土）為未來首都。

巴勒斯坦法塔赫政黨在東耶路撒冷的活動家薩米爾·西尼賈維表示，他擔心本-格維爾可能允許猶太人在該地宰殺動物獻祭。作為律師時，本-格維爾曾為試圖在該地宰殺山羊（古代逾越節聖殿儀式的一部分）而被捕的猶太活動家辯護。“若成真將引發巨大震動”，西尼賈維説道。

猶太朝聖者

以色列、巴勒斯坦和美國官員警告稱，改變現狀可能引發新的衝突。2021年5月，以色列警察與巴勒斯坦人在阿克薩清真寺發生的衝突，引發了以色列與統治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馬斯之間為期11天的戰鬥。加沙地帶是位於以色列西南部與埃及接壤的一小塊領土。

針對本-格維爾上週對該聖地的訪問，美國駐以色列大使湯姆·尼德斯表示，他“在與以色列政府的對話中非常明確地表示，必須保持耶路撒冷聖地的現狀。任何破壞現狀的行為都是不可接受的。”以色列的阿拉伯盟友嚴厲譴責了他的訪問，並警告不要改變現狀。

內塔尼亞胡先生在近三十年的執政生涯中第六次組建政府，過去他基本上遵循現狀，一位與他關係密切的官員表示，總理仍然致力於維持現狀。

內塔尼亞胡在三年內經歷了五次選舉後重新掌權，這段不穩定的時期部分是由於他與以色列極右翼的爭執，包括他拒絕公開允許猶太人在聖殿山祈禱。內塔尼亞胡在2020年表示，這一舉動將“激起十億穆斯林對我們的憤怒。”

自那時以來，要求在聖殿山允許更多猶太禮拜活動的壓力不斷增加。如今，右翼議員經常訪問該地，中間派前總理亞伊爾·拉皮德將大量猶太朝聖者前往該地列為其政府的成就之一。

週二，猶太人在聖殿山附近一名警察旁祈禱。週二，聖殿山活動組織"Beyadenu"的執行董事湯姆·尼薩尼在聖殿山外。聖殿山活動組織"Beyadenu"的執行董事湯姆·尼薩尼表示，他已告知本-格維爾陣營，將給予其一個月的執政期來推動變革，允許公開祈禱。“我們應該立即看到效果，“他説，如果沒有，他將組織針對新政府的抗議活動。

20世紀70年代，少數猶太人——當時被視為邊緣運動——開始爭取更多進入聖殿山的權利。

他們的訴求在90年代得到推動，當時以色列最高法院裁定猶太人有權在聖殿山進行禮拜，但警方有權酌情阻止祈禱以維護公共秩序。

2000年，未來的總理、時任反對黨領袖的阿里埃勒·沙龍訪問該地，此舉引發憤怒，隨後爆發了被稱為第二次起義的巴勒斯坦暴力起義。新一代活動人士逐漸開始説服普通以色列人、政界人士和全球猶太人，他們應當被允許無阻礙地進入其宗教最神聖的場所。

活動人士推動拉比們允許訪問聖殿山，大多數拉比此前反對此舉，因為該地被視為過於神聖，他們擔心訪客可能褻瀆聖地。

以色列宗教政府機構——首席拉比院主張猶太人不應在聖殿山祈禱，但其決定並非最終定論。如今一些拉比允許猶太人在完成儀式性沐浴並避開被視為過於神聖的區域後前往朝聖。部分猶太人在此祈禱時會脱去鞋子，以此表達對聖地神聖性的尊崇。

民權運動的話語策略

活動人士的核心策略是通過公民不服從運動爭取民權。他們通過公開祈禱、揮舞以色列國旗或唱國歌等挑釁性行為打破現狀，這些舉動常引發關注並導致被捕。

“貝亞德努"組織的尼薩尼先生常記錄與以色列警察的衝突並上傳社交媒體，這種揭露粗暴執法的策略贏得了公眾支持，被認為促使當局調整了執法政策。

出生於布魯克林的活動家耶胡達·格利克拉比表示自己採取更温和的方式。自2000年代初，他走訪猶太會堂和社區中心鼓勵民眾造訪聖殿山，並推動中右翼政客增加訪問。他主張猶太人的禮拜自由應受民主原則保護，但避免其他活動家吹羊角號、攜帶國旗等挑釁行為。

“我明白若被視為極端分子就無法產生影響，“2016年加入內塔尼亞胡利庫德黨成為議員的格利克説，“我的目標是進入主流。”

以色列中東與伊斯蘭研究協會（學術團體）主席伊扎克·賴特爾表示，人權話語有助於為該事業贏得更廣泛支持，尤其是在以色列政界人士中。

以色列伊斯蘭運動北方分支（一個為以色列穆斯林發聲的組織）針對日益增多的猶太朝聖者，組織人羣包圍、吼叫或試圖阻止猶太訪客四處走動。作為回應，猶太活動人士會傳播這些騷擾行為的視頻。在2014年的一段視頻中，一羣極端正統派猶太兒童被巴勒斯坦人包圍並遭到吼叫。

以色列北方伊斯蘭運動相關官員拒絕置評。

2014年，一名巴勒斯坦男子騎摩托車向拉比格利克胸部連開四槍，當時這位拉比正離開一場聖殿山活動人士的會議，警方稱。拉比格利克倖免於難。次日警方試圖逮捕這名嫌疑槍手時，他在交火中被擊斃。

活動人士表示，這次暗殺企圖是讓更多人關注該事業的轉折點。“耶胡達（格利克）遭槍擊後，人們可能會認為大家不敢再來，但我們看到大量猶太人湧上聖殿山，因為他們想告訴阿拉伯人我們不怕，“尼薩尼先生説。

週二，拉比格利克在聖殿山外祈禱。2015年，以色列新任內政部長吉拉德·埃爾丹宣佈巴勒斯坦抗議團體為非法組織，並任命了一位願意與活動人士合作的警察局長。儘管從技術上講猶太祈禱仍被禁止，但如果朝聖者不太引人注目，警方通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住棚節和逾越節等猶太節日期間，遊客眾多，該地區局勢可能高度緊張，有時會導致暴力事件。去年，年輕的巴勒斯坦人將自己封鎖在阿克薩清真寺內，並向警察投擲石塊和爆炸物。以色列警察在整個神聖區域發射催淚瓦斯和橡皮子彈，然後進入清真寺逮捕巴勒斯坦人，相關畫面隨後在整個穆斯林世界傳播。

巴勒斯坦人表示，他們擔心對猶太禮拜的任何讓步都會導致該地區的分割，並可能限制他們進入阿克薩清真寺。這就是西岸城市希伯倫的易卜拉欣清真寺（或稱先祖之洞）的情況，該地點在猶太教和伊斯蘭教中都是神聖的，曾經是穆斯林專屬的場所。

最近一個工作日的早晨，穆斯林禮拜者阿里·希傑焦慮地看着安靜祈禱的以色列猶太人。“他們並不真正相信他們聲稱的和平目的。他們來這裏是為了建造另一座聖殿，”來自以色列北部拿撒勒的電工希傑先生説。“他們的意圖不是共存。”

拉比希姆森·埃爾博伊姆領導着另一個激進組織“聖殿山管理局”，本-格維爾先生的妻子阿亞拉也在那裏工作。他希望有一天以色列能和平地將圓頂清真寺建築移交給一個阿拉伯鄰國，為在舊址上建造第三聖殿鋪平道路。

“我們都渴望第三聖殿，”拉比埃爾博伊姆説。“有些人認為我們明天就能實現，但我們明白這是一個過程。”

週二，一名男子在東耶路撒冷聖殿山附近的猶太公墓祈禱。多夫·利伯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作者：**莎因迪·雷斯，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月12日印刷版，標題為《神聖耶路撒冷遺址成為衝突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