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奧梅爾》影評：一位受審的母親 - 《華爾街日報》

古斯拉吉·馬蘭達圖片來源：NEON法國電影《聖奧梅爾》入圍了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獎15強名單，這部作品雖披着法庭劇的外衣，卻有着更為詭譎的敍事內核。從一開始，被告席上那位將親生嬰兒溺斃海中的女子是否有罪就並非影片的焦點。

故事主要發生在法國北海岸小鎮聖奧梅爾的法庭上。作家拉瑪（卡伊傑·卡加梅飾）獲准旁聽對勞倫斯·科利（古斯拉吉·馬蘭達飾）的審判——這位塞內加爾裔移民女子專程乘火車前往貝爾克濱海鎮，親手將嬰兒沉入英吉利海峽。影片改編自2016年真實案件，曾親歷庭審的紀錄片導演愛麗絲·迪歐普聯合編劇並執導本片，通過不呈現最終判決等手法顛覆了法律劇的傳統範式。

導演迪歐普摒棄了戲劇性反轉或動機闡釋，以影評人所謂的"形式嚴謹"——普通觀眾或許會稱之為"觀眾酷刑"——的拍攝手法，長時間固定機位拍攝，並要求主演馬蘭達始終保持面無表情的狀態，即便在描述弒嬰行為時亦如此。《聖奧梅爾》也無意剖析勞倫斯的內心世界，她全程冷靜得彷彿只是在描述超市購物般平常。

然而，在全球最寬容的法官（瓦萊麗·德維爾飾）主導的質詢下，這場審判更像一場怪異的奧普拉·温弗瑞式訪談，連珠炮般的問題不斷偏離主題，甚至與罪行認定毫無關聯。最離奇的細節在於，勞倫斯作為哲學系學生自稱攻讀博士學位，實則只是旁聽生，滿口學院派空談。我們得知嬰兒是她與年長許多的情人呂克（澤維爾·馬利飾）所生——儘管無人指控他脅迫伴侶，這位已婚、忙碌且常出差的男人也被傳喚作證，但其性格缺陷顯然與案件無關。

真相是勞倫斯向所有人隱瞞了懷孕及生育，這表明她可能精心策劃了棄嬰方案以避免被追問。更令人震驚的是，在拋棄女兒後（不清楚她是涉入海中還是將嬰兒留在漲潮的沙灘上），她竟表示：“我睡得特別香。”

卡伊傑·卡加梅圖片來源：NEON荒謬，抑或費解。這部枯燥乏味、毫無血色的影片中，始終無人真正關注弒嬰行為的道德深淵。當勞倫斯蒼白地辯稱行兇時可能被巫術操控時（法官通過通話記錄揭穿她所謂"常諮詢通靈師"的謊言，儘管這無關緊要），劇情陷入死衚衕。關於她戀愛史或維特根斯坦等哲學家的離題討論（“我一直崇敬偉大思想家”）同樣未能提供任何啓示。彷彿法官和迪奧普女士正拼命為勞倫斯尋找開脱理由。

就她而言，儘管拉瑪幾乎隻字未提自己的反應，但令她精神受創的似乎並非殺嬰行為本身，而是對勞倫斯某種難以名狀的共情。一系列朦朧且幾乎無對白的閃回鏡頭表明，在作者眼中，這場審判正觸發她回憶起自己對母親難以解釋的矛盾情感，以及自身的移民背景。拉瑪也對即將到來的母親身份感到不安：她已懷孕四個月。由於她的台詞寥寥無幾——大部分鏡頭中她都保持沉默——她為何如此焦躁只能任人猜測。影片臨近尾聲時，勞倫斯的辯護律師（奧蕾莉亞·佩蒂飾）試圖通過宣稱"從某種角度説，我們女人都是怪物"來將當事人普通化。這種荒謬論斷完全沒有任何依據支撐。

直到訴訟後期，同一位律師才提出以精神失常作為辯護理由的可能性，但鑑於勞倫斯並未表現出與現實脱節，她只是敷衍了事。沒有任何專家證人出庭佐證這一主張。故事最終消解於虛無。對殺害嬰兒行為的探討，理應獲得比形而上的聳肩更嚴肅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