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比我們想象的更乾淨 - 《華爾街日報》

一個長期存在的誤解認為，中世紀基督教歐洲的人們不洗澡。實際上，中世紀人們深信"潔淨近乎虔誠"這句格言。當時的哲人認為肉體之美代表靈魂純潔，他們將衞生視為同理：若身體不潔，則必然缺乏魅力且失調。若有任何瑕疵，最佳解決方式便是清潔。尤其對女性而言，潔淨被視為至高美德之一。

日常盥洗通常包括用壺取水、加熱後倒入大盆擦洗。在沒有管道系統的時代，木桶浴較為罕見。水很沉重，取水、加熱再倒入浴缸的過程十分費力。沐浴還需佔用空間，這對多數家庭都是奢侈。

幸運的是，户外沐浴有幾種方式。温暖季節可直接在池塘或湖泊中洗浴。但在一月份這就成了難題，於是公共浴場應運而生。浴場將繁重的取水燒水工作商業化，多數城鎮至少有一家專業浴場，城市裏更有眾多競爭場所。

巴黎的浴場行會制定了經營者守則。類似現代水療中心，他們提供"兩便士蒸汽浴；若泡澡則需四便士"的優惠服務。為在競爭中脱穎而出，巴黎浴場僱傭宣傳員招攬注重儀容的女性顧客。

富裕女性在沐浴方面享有顯著優勢，因為她們可以差遣僕人打水燒熱。更奢華的宅邸有時會設有專用浴室，而有餘力旅行的女性則會造訪像那不勒斯郊外的波佐利這樣的著名浴場——這個目的地如此聞名，甚至有人寫詩讚頌其益處。

這種對清潔的重視也體現在西西里島和伊比利亞半島穆斯林社區，以及遍佈中世紀歐洲的猶太社區的沐浴習俗中。沐浴是猶太教規中明確規定的儀式，安息日前必須進行。女性可以在配備蒸汽和熱水的公共澡堂沐浴，或是使用冷水淨身池（mikveh）進行宗教淨化。與此同時，穆斯林女性對土耳其浴（hammam）的熱衷，從現存數量驚人的浴場建築和一些尖鋭的論戰文章中可見一斑——在這些文獻中，穆斯林男性曾好奇女性在遠離男性窺視的沐浴時究竟在做些什麼。

對清潔的追求催生了一項偉大的中世紀發明——肥皂。歐洲現存最早的肥皂文字記載可追溯至公元4世紀，當時君士坦丁堡的醫生西奧多勒斯·普里西阿努斯描述了一種用於清潔（尤其是頭部）的法國產品。在意大利語地區，肥皂生產已形成專業規模，至遲在7世紀就出現了肥皂製造商行會。

12世紀時，中東精製的硬質肥皂開始進口到歐洲。“硬質"意味着它們採用更優質的鹼灰製成，能生產出顏色較淺的皂塊，與早期常見的用木灰和鹼液製成的深色"軟質"肥皂形成對比。遺憾的是，精製肥皂對大多數女性而言是終生難及的奢侈品。為此她們在家自制清潔劑，並有多種配方可選。肥皂配方十分常見，被收錄在"秘方書"中——這些指導女性製作各類美容品和藥品的手冊。

中世紀還出現了專業潔膚產品。12世紀德國神秘學家賓根的希爾德加德曾用大麥水自制洗面奶，專門治療"被風吹得粗糙的皮膚”。她向憂心忡忡的女性保證，使用後"肌膚會變得柔軟光滑，煥發美麗色澤"。有進取心的女性還會用香草為沐浴水增香，甚至用牛膝草和月桂葉製作類似現代除臭劑的用品。

這類小型奢侈品很可能被廣泛使用，因為對於農場家庭而言，香草水和自制肥皂並不稀缺。不過，富裕階層的女性在日常生活中保持清潔更為輕鬆。畢竟農婦們終日從事農場體力勞動，既要耕作莊稼又要照料牲畜，而商人或貴族階層的女性則不會接觸這麼多污垢。

當勞動婦女追求清潔理想時，她們其實是在效仿久坐階層的女性。中世紀普通女性既無法通過染灰眼眸或金髮來完全符合當時的審美標準，也不能逆轉衰老過程。但即便是勞動婦女，每週享受一次沐浴也是觸手可及的奢侈。

賈尼加博士任教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歷史系。本文節選自其新書《過往與未來的性別：用中世紀視角審視女性社會角色》，該書將於1月17日由W.W.諾頓出版社出版。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14日印刷版，原標題為《中世紀比我們想象的更清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