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特斯拉只是一家汽車公司呢？——《華爾街日報》

一年前，埃隆·馬斯克旗下的特斯拉公司如日中天，作為電動汽車領域無可爭議的霸主，其估值曾突破1.2萬億美元峯值。

如今，公司面臨的問題不僅重創了馬斯克的財富，也動搖了對其商業帝國核心企業的信心。這家曾被投資者視為全球增長最快的科技巨頭之一的企業，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家傳統汽車製造商。

競品車企通過推出部分性能超越特斯拉的新款電動車型，蠶食了其市場份額。特斯拉最近一次推出新乘用車已是近三年前——以底特律的標準來看間隔過長。這為消費者提供了新選擇，而部分消費者對特斯拉品牌的好感度下降，部分原因在於馬斯克對推特公司混亂的收購案。

曾宣稱產品供不應求的特斯拉，近期竟採用了傳統車企清庫存的經典手段。2022年末，特斯拉在美國提供7500美元購車折扣刺激需求，卻仍未達成年度增長目標。

本週，特斯拉全系車型在美國降價，部分降幅近20%，使更多車型消費者符合聯邦税收抵免條件。

隨着問題不斷惡化，許多特斯拉股東因擔憂馬斯克忙於推特事務而憤怒。在這股市慘淡的一年，其股價較峯值暴跌約70%，市值蒸發約8500億美元。馬斯克個人賬面財富縮水超2000億美元。若特斯拉股價繼續下跌，將進一步動搖其商業帝國的財務根基。

一些最陰沉的烏雲籠罩着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過去三年一直是特斯拉增長的主要引擎。知情人士稱，由於需求疲軟，2022年底特斯拉縮減了2023年部分電池採購計劃。

在報告12月份上海工廠汽車銷量下滑後，特斯拉將其在中國最暢銷的兩款車型降價幅度高達約13%。隨着本土巨頭比亞迪憑藉更豐富的車型和價格區間搶佔市場，特斯拉去年在中國電動汽車市場的份額有所下降。特斯拉上海工廠是該公司產量最大的工廠，佔特斯拉去年全球電動車交付量的一半以上。

“特斯拉對中國消費者需求的把握並不精準，”中國汽車巨頭吉利控股集團旗下極氪電動車品牌CEO安聰慧表示。他指出，特斯拉的內飾設計缺乏中國消費者追求的高端質感。

定位高端的極氪001車型直接對標特斯拉Model Y跨界車，該品牌去年交付量從2021年首發時的約6,000輛躍升至近72,000輛。而特斯拉2022年全球交付量為130萬輛。

2021年4月上海車展上亮相的極氪001電動車。圖片來源：ALY SONG/REUTERS特斯拉未回應置評請求。馬斯克曾暗示，高利率正在損害市場對特斯拉汽車及其股票的需求。他表示自己仍密切關注特斯拉，稱其長期基本面"極其強勁"。馬斯克還指出，特斯拉先進的駕駛輔助技術為其提供了戰略優勢。

隨着美國競爭對手加速電動汽車生產，它們正大量借鑑特斯拉的策略——通過新車型吸引買家關注、加強對供應鏈的控制，並重金投入數字服務。

福特汽車公司通過推出其著名的野馬肌肉車向電動汽車市場發起進攻，為消費者提供了有別於馬斯克推崇的流線型設計特斯拉車型的時尚選擇。

福特還優先推出了其廣受歡迎的F-150電動版，該車型於去年上市，使其在電動皮卡市場獲得對特斯拉的關鍵優勢。多年來馬斯克一直談論特斯拉皮卡，但公司的Cybertruck車型最早也要今年晚些時候才能上市。新秀Rivian Automotive公司也憑藉R1T搶先特斯拉進入利潤豐厚的皮卡市場。

“我深信正確的做法不是直接對標特斯拉，“福特CEO吉姆·法利表示，“而是進入我們真正擅長的細分市場，比如F-150，或者純正越野車，或廂式貨車。”

與其他許多汽車製造商一樣，福特也從特斯拉挖走人才。曾在特斯拉工作約十二年的艾倫·克拉克於2022年初轉投福特，負責設計這家底特律公司即將推出的電動汽車部件。

“好萊塢不會拍那些關於常勝團隊所向披靡的電影，他們拍的是關於落後團隊奇蹟翻盤的故事。”克拉克先生這樣解釋他加入福特公司的理由。

去年12月，當特斯拉對旗下車型降價時，福特卻第三次上調了F-150 Lightning電動皮卡的售價。目前新訂購車輛的起售價比該車型最初定價高出40%。

J.D. Power上月調查顯示，在美國潛在電動車買家中，37%會考慮購買福特，39%考慮特斯拉，44%考慮雪佛蘭——這使得通用汽車公司旗下品牌成為最受青睞的選擇。

斯特蘭蒂斯集團旗下道奇品牌近日發佈了燃油車Charger的純電動版原型車，其燃油版將於今年底停產。以直線加速賽車聞名的道奇，選擇犧牲續航里程來保留傳統肌肉車的駕駛體驗，首席執行官蒂姆·庫尼斯基斯表示，這種取捨旨在吸引狂熱車迷。這款道奇首款純電動車型計劃於2024年上市。

“我們即將推出的車型——絕不是特斯拉的翻版，”庫尼斯基斯説，“它不像特斯拉的外觀，不會有特斯拉的駕駛感，更不會發出特斯拉的聲音。沒人會把兩者混淆。”

市場研究機構Motor Intelligence數據顯示，2022年特斯拉在美國電動車市場的佔有率從上年約72%降至65%。隨着F-150 Lightning和電動版全順貨車的推出，福特以7.6%的市佔率位居第二。

福特汽車公司位於密歇根州迪爾伯恩的Rouge電動車中心，一名員工正在組裝F-150 Lightning電動皮卡。圖片來源：Emily Elconin/彭博新聞社現代汽車公司及其子公司起亞公司的新款電動車獲得廣泛好評，合計佔據美國電動車市場7.1%的份額。

試圖效仿特斯拉的電動車初創公司在某些領域已超越特斯拉，儘管其中一些公司正努力提高產量。由特斯拉前高管經營的Lucid集團推出的一款豪華轎車，據美國環保署數據，單次充電可行駛516英里，這在購車者常視為關鍵的選擇因素上為Lucid贏得了優勢。特斯拉的Model S也是一款豪華轎車，估計續航里程為405英里。

當Galen Mittermann在2019年底開始選購電動車時，他考慮的是特斯拉的Model 3。據J.D. Power數據，兩年多後他準備購買時，市場上可供選擇的電動車型號大約翻了一番。

由於對特斯拉極簡主義風格和非人性化的服務模式（該公司沒有本地經銷商網絡）感到不滿，他選擇了福特野馬Mach-E，花費約63,000美元。福特於2020年底開始銷售這款與特斯拉Model Y競爭的SUV。

Mittermann是俄勒岡州尤金市的一名軟件項目經理，他説購買他看到別人駕駛的那種白色Model Y“會有點無聊”，“這個領域的競爭對手比幾年前強多了。”

從特斯拉跳槽到福特的工程師艾倫·克拉克，5月與野馬Mach-E合影。圖片來源：亞當·阿蒙瓜爾為《華爾街日報》拍攝多年前，早期電動車嘗試推出了日產聆風、雪佛蘭Bolt等低調車型以迎合環保理念。而馬斯克選擇了快速、炫目的豪華電動車路線，隨後又發佈了更具普適性的平價車型。

投資者紛紛買單。FactSet數據顯示，2021年底特斯拉市盈率高達約120倍，如今該比率已驟降至24倍左右。

特斯拉用這套配方取得的來之不易的成功，引發了美國汽車業自20世紀初亨利·福特流水線開啓量產時代以來最重大的變革。諮詢公司AlixPartners數據顯示，截至去年，車企及其供應商已承諾在2026年前投入超5250億美元進行電動化轉型。

即便近期股價下跌，特斯拉仍是無可爭議的全球電動車霸主——也是全球市值最高的車企。其擁有成熟的電動車供應鏈、多年規模化生產經驗及龐大的專屬充電網絡。

截至2022年底，特斯拉年化產能已達約180萬輛。根據各公司預測，通用或福特要到2025年左右才可能超越這一電動車產量。

9月30日，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在加州帕洛阿爾託與人形機器人Optimus同台亮相。圖片來源：-/法新社/蓋蒂圖片社當汽車行業開始追趕特斯拉，計劃推出一系列新車型時，馬斯克的注意力有時似乎轉向了別處。特斯拉購買了價值15億美元的加密貨幣比特幣。馬斯克給自己的頭銜加上了"技術之王”。而且，他沒有發佈新車，而是承諾要打造一款名為Optimus的人形機器人。

特斯拉花了數年時間開發全電動半掛卡車，並於去年12月交付了首批車輛，進入了相對小眾的長途卡車市場。

與此同時，隨着競爭對手推出新產品，特斯拉目前的車型開始顯得有些過時。該公司一再推遲其Cybertruck的發佈，這將使其目前的乘用車型陣容達到五款。

“目標不是成為一家汽車公司。汽車公司已經夠多了。你不需要再多一家汽車公司，“馬斯克在2021年表示，並重申特斯拉的長期使命"是加速可持續能源的到來”。

根據彭博億萬富翁指數，馬斯克的個人財富已從2021年底超過3300億美元的峯值降至約1300億美元。在此期間，他出售了價值超過390億美元的特斯拉股票，部分原因是為了資助他以440億美元收購Twitter的交易。

馬斯克先生近幾個月對社交媒體公司的專注令一些特斯拉投資者感到沮喪，他們認為這位連續創業者分心了。與此同時，特斯拉的品牌形象受到了打擊，因為馬斯克在推特上的管理風格和政治評論疏遠了一些潛在的汽車買家。

加拿大温哥華的布拉德利·弗裏森於2019年12月，即特斯拉發佈稜角分明的不鏽鋼皮卡兩週後，支付了Cybertruck的定金。三年過去了，Cybertruck仍未上市，而馬斯克在推特上的言論讓弗裏森越來越惱火，這位休閒直升機飛行員改變了主意。他預訂了Rivian的R1T皮卡。這家總部位於南加州的初創公司於2021年開始交付卡車。

“我想我永遠不會成為特斯拉的車主，”弗裏森説，他預計將在2023年下半年收到他的R1T。

在新冠疫情的大部分時間裏，特斯拉的需求非常旺盛。許多車型的客户面臨數月的等待時間，特斯拉車主出售的二手車比新車價格高出數千美元。

公司的應對措施是儘可能多地生產現有車型，而不是多樣化其產品線。這一賭注引發了華爾街的擔憂，並挑戰了汽車行業長期以來的信念，即汽車製造商需要提供各種更新的車型以保持買家的興趣。

“特斯拉今年的根本重點是擴大產量，”馬斯克在2022年1月表示。“如果我們推出新車型，我們的總產量將會下降。”

2022年6月，機械臂在加州弗裏蒙特特斯拉工廠組裝車輛。圖片來源：NOAH BERGER/REUTERS特斯拉2022年未實現增長目標。全年交付給客户的車輛增長率從2021年的87%放緩至40%。該公司表示，生產和分銷方式的變化導致年底在途車輛增多。

諮詢公司羅蘭貝格合夥人馬克·温特霍夫表示，特斯拉的失誤為新興電動車競爭對手贏得了時間。他為特斯拉多家美國競爭對手提供過諮詢服務。“對它們來説，行業龍頭遇到些困難是可能發生的最好情況。”

與此同時，特斯拉持續推進擴張計劃。馬斯克去年12月底在推特上表示，該公司當時已接近選定新工廠選址。知情人士稱，特斯拉還調任中國區負責人朱曉彤赴美，以優化本土生產。

特斯拉目前保持盈利，而其主要美國競爭對手每售出一輛電動車都在虧損。FactSet數據顯示，特斯拉第三季度營業利潤率超過17%，高於通用的8.1%和福特的1.5%。Rivian和Lucid尚未實現盈利。

“如果面臨更大價格壓力…特斯拉將具備更有利的應對條件，“特斯拉大股東之一Jennison Associates LLC董事總經理奧武拉卡·科尼表示。

即便如此，極氪首席執行官安先生表示，特斯拉已不再是昔日的行業標杆。

“特斯拉非常優秀，“他説，“但各家也都在展現自身優勢。”

更正與補充説明 本文早期版本在第二次提及時將Galen Mittermann的姓氏誤拼為Mitterman。（已於1月13日更正）

Raffaele Huang、Nora Eckert和Selina Cheng對本文亦有貢獻。

聯繫方式請致信Rebecca Elliott，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14日印刷版，標題為《特斯拉麪臨競爭對手崛起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