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問答錄 - 《華爾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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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一年,歐洲戰事再起,通脹飆升,能源危機接踵而至,而全球仍在抗擊新冠疫情及其引發的混亂。企業高管們正在重新評估全球供應鏈,考慮將哪些生產環節轉移到離本土更近的地方。
《華爾街日報》總編輯馬特·默裏和記者托馬斯·格里塔在去年11月與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克勞斯·施瓦布進行了對話,當時他正籌備本月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第53屆年會。現年84歲的施瓦布於1971年以青年學者身份創立了世界經濟論壇,如今該論壇已成為類似紅十字會的瑞士政府下屬獨立國際組織。以下是經過編輯的訪談節錄。
**《華爾街日報》:**當您審視當今世界局勢和今年的主題時,最突出的問題是什麼?您關注的重點又是什麼?
**施瓦布:**觀察當前危機時,我認為這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危機,而是全球體系的整體轉型。
僅從轉型過程中的經濟和政治層面來看。經濟方面,我認為我們將經歷三到五年的艱難轉型期。其背後的推動力是什麼?當然是烏克蘭戰爭。即便戰爭結束,還有重建工作。能源轉型正在進行,全球供應鏈正在重塑。後疫情時代的影響也已顯現,比如生產率下降,以及增強韌性的投資需求。
若將這些經濟因素綜合考量,它們會侵蝕人們的購買力,因為目前存在諸多成本。我對能源轉型能夠提供更廉價能源和電力持非常樂觀的態度,但短期來看這意味着需要投入。以戰爭為例,它帶來成本;供應鏈轉移同樣意味着成本——因為你不再從效率最高、價格最低的源頭採購,而是轉向最可靠的供應源。
因此綜合所有因素,雖然我沒有任何科學依據,但全球GDP可能因此損失1%到3%。
對企業而言,這些成本會體現在資產負債表上,最終由股東承擔。而對經濟體來説,則會侵蝕民眾的購買力。可以説通貨膨脹是這場轉型過程的體温曲線。
我們必須以長遠眼光應對轉型,而非用危機心態為複雜問題尋求簡單解決方案。
**華爾街日報:**您是否認為世界正形成更多區域化集團,在某些領域合作而在其他領域競爭?
**施瓦布先生:**是的,若從轉型的政治維度來看,我認為世界正在走向多極化格局。
當然存在兩個超級大國,但也有印度這樣的新興超級力量。像歐盟這樣的集團,在我看來儘管經歷英國脱歐,過去三年反而變得更強大。我們不應低估其他亞洲國家。此外還有朝鮮、伊朗等所謂"流氓國家"。另有一類我稱之為"快魚"的小型國家,如新加坡和某種程度上以色列,它們行動敏捷,成為其他國家效仿的典範。
此外還有企業力量扮演着重要角色,我甚至要加上社會羣體的作用。這將是一個極其複雜、混亂的世界。
**華爾街日報:**當您談到超越國家模式的範式時,是否意味着現在需要建立新的跨國機構和新型模式?
**施瓦布先生:**我們現有機構已無法適應當今世界。例如缺失的一環是將企業、媒體等其他重要利益相關方納入討論。在達沃斯,您將看到我們稱之為"全球協作村"的展示。我們已聯合70餘家企業和國際組織——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貿易組織等——建立了一個支持性社區,旨在元宇宙虛擬世界中打造某種"達沃斯論壇",既延續對話傳統,又能擴大對話範圍以容納更多利益相關方。
我認為當前需要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非正式平台,讓人們能夠更開放地交流,真正解決問題——不是通過政治手段,而是懷着尋求方案的真諦。
**華爾街日報:**為何當今世界各國政府越來越難説出"我們在此達成共識,彼處保留分歧"?微小分歧常被激化為重大沖突、嚴重冒犯和尊嚴之爭。這種現象的根源是什麼?為何持續上演?
**施瓦布先生:**我認為很大程度上源於對話缺失,且不能忽視新冠疫情的影響。許多國際對話至少面對面交流陷入停滯。視頻會議並非建立信任空間的理想方式。
而且人們更加陷入孤立。你可以看到全球心理健康問題的增加。
當你面對危機時,你會變得更加自私,因為你不是在問“我如何解決問題?”,而是首先問“我如何保護自己的處境?”因此,我們在過去兩年中看到的是個人層面上更高的自私,但這也會上升到國家層面。
**華爾街日報:**對於俄烏戰爭何時以及如何結束,或者可能走向何方,您有什麼看法?
**施瓦布先生:**沒有。我們都在為這場戰爭受苦。你可以看到一些,可以説是積極的跡象,至少我們可能會陷入僵局。然後,將敵對狀態的僵局轉變為長期可持續的解決方案將是一個非常困難的過程,因為我們在明斯克進程中犯了一個大錯誤,在克里姆林宮行動(之前在烏克蘭的分離地區)後對俄羅斯抱有信任。
**華爾街日報:**您説過,您對全球化趨勢的一些反彈並不感到驚訝。但您認為我們正處於一個從根本上重新設定一些原則的時期嗎?還是您認為這只是一種短暫的反應?
**施瓦布先生:**我稱之為再全球化。世界正變得更加相互依賴,但另一方面,我們將更多地基於信任建立關係,因為我們無法制定必要的規範和規則來共享。世界的未來可能是基於信任的聯盟拼湊而成。
刊登於2023年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克勞斯·施瓦布問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