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動盪與抗議席捲拉美 民主制度遭質疑

秘魯利馬——這個國家在五年內經歷了六位總統，最新一位於上月上任並引發抗議活動，已造成42人死亡，並導致許多秘魯高原城市陷入癱瘓。

在墨西哥，總統安德烈斯·曼努埃爾·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採取的措施削弱了該國獨立選舉機構的權威，而上週，數千名前巴西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的支持者（其中許多人聲稱其對手在10月總統選舉中舞弊）洗劫了該國總統府、國會和最高法院。

拉丁美洲的民意調查機構、政治分析人士和民眾表示，整個拉丁美洲的民主制度正面臨多年來未有的嚴峻考驗。抗議活動（有時是暴力性的）已成常態。根據全球反腐敗監督機構透明國際的數據，超過半數的拉丁美洲人認為腐敗現象正在加劇，並認為大多數民選官員存在腐敗行為。多個國家見證了中間派政黨的崩潰，取而代之的是邊緣或反體制運動。

新冠疫情過後，貧困和飢餓在多個國家激增。從可卡因到冰毒再到芬太尼，販運各種毒品的暴力團伙勢力擴張。

厄瓜多爾國家警察數據顯示，這個幾年前還因降低犯罪率、吸引美國退休人士移居而備受讚譽的國家，兇殺案數量從2019年到2022年激增近300%。

“與其説是餓死，不如説是被恐懼折磨致死，我們甚至害怕去商店，”住在沿海城市瓜亞基爾的三個孩子的母親、女傭雅克林·帕特龍説。“孩子們太害怕了，我們不想送他們去學校。我正失去希望。”

在得克薩斯州埃爾帕索等待申請庇護的移民。創紀錄數量的移民已抵達西南邊境。圖片來源：JOSE LUIS GONZALEZ/REUTERS美國也感受到了影響，創紀錄數量的移民為尋求更好的生活逃往西南邊境。

“現在有太多國家陷入政治困境，”總部位於智利的民調機構拉丁晴雨表(Latinobarómetro)的負責人瑪爾塔·拉各斯説。該機構多年來一直在追蹤該地區6.68億人日益增長的不滿情緒。拉丁晴雨表的民調顯示，“人們對政治、政府、政客利用權力去做無助於改善民眾所需之事感到厭倦，比如醫療和養老金，”她説。

在拉丁晴雨表最近的民調中，49%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在2020年支持民主，低於10年前的63%。只有四分之一的拉丁美洲人表示他們對民主感到滿意，低於2009年的45%。民調發現，該地區73%的公民表示他們認為自己的國家是由強大的精英統治的，高於10年前約一半的人口。

“我們比2001年更窮了，”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貧困社區經營施粥所的諾埃米·科爾克説。“通貨膨脹是個問題。錢根本不夠用。有很多人工作，但他們沒錢買一公斤肉。我們有一個富裕的國家，但我們也有不知道如何管理事務的政客。”

該地區的動盪源於日益嚴峻的經濟形勢，這使得始於2003年、持續十年的商品繁榮成為遙遠記憶。區域政治分析家和經濟學家表示，那筆意外之財提振了經濟，使許多人首次擺脱貧困進入中產階級。它提供了一種樂觀情緒，並促使許多公民對他們的政府抱有更多期望。

世界銀行數據顯示，2013年至2019年期間，該地區年均經濟增長率平均僅略高於1%。

上週在巴西利亞的巴西最高法院騷亂後，一尊正義女神雕像的頭部掉落在地。照片：AMANDA PEROBELLI/REUTERS1月8日，巴西前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的支持者衝進了巴西利亞的國會大廈。照片：ADRIANO MACHADO/REUTERS2020年，該地區遭受了全球最大的經濟收縮，疫情對經濟增長和公共債務造成了嚴重破壞，同時奪去了超過170萬拉丁美洲人的生命。世界銀行本月早些時候表示，2021年經濟增長反彈，達到6.9%，但去年回落至3.6%，預計2023年將放緩至1.3%。根據聯合國的估計，雖然貧困率從2003年的45.6%下降到2014年的27.8%，但現在又有所上升，2022年達到32.1%。

對於智利聖地亞哥的傢俱商羅多爾夫·阿爾法羅來説，經濟形勢迫使他不得不精打細算。他解釋説，自己一顆牙齒已經壞了兩個月，但當妻子也需要看牙醫時，他無力承擔兩人的治療費用。

“優先考慮的是我妻子，讓她去看牙醫，因為公共醫療保險不涵蓋我們，我們也沒有足夠的錢支付服務費用，“他説。

許多拉丁美洲民眾對政府期望很低。拉丁美洲晴雨表數據顯示，對政府的支持率從十年前的54%下降到40%。

“事實是，存在巨大的兩極分化、對機構的不信任以及純粹的憤怒，憤怒是因為進展甚微，“總部位於華盛頓的泛美對話組織高級分析師邁克爾·希夫特表示。

在巴西，民意調查專家和政治學家表示，前總統雅伊爾·博索納羅在2018年當選，是由於"洗車行動"重大腐敗案牽涉多數主要政黨議員後，民眾對政府失去信任的結果。

博索納羅先生曾是一名陸軍上尉，後來在國會擔任默默無聞的議員度過了大部分政治生涯。但選民們表示，他們將他的缺乏經驗解讀為他並非通過金錢進入政壇的標誌。

巴西最高法院週五批准對博索納羅展開調查，檢察官指控他通過拒絕承認10月30日選舉中敗給路易斯·伊納西奧·盧拉·達席爾瓦，並在選前數月無證據聲稱選舉將被操縱，從而煽動了1月8日巴西首都的騷亂。

薩爾瓦多總統納伊布·布克萊曾戲稱自己是"世界上最酷的獨裁者”。圖片來源：卡米洛·弗裏德曼/祖瑪通訊社目前，人權組織和政治學家認為拉丁美洲有三個國家屬於獨裁政權：實行64年共產主義統治的古巴；被美國等國指控操縱選舉的委內瑞拉；以及總統丹尼爾·奧爾特加將上屆選舉中與自己競選的政客投入監獄的尼加拉瓜。根據海關與邊境保護局最新數據，10月至11月期間在美墨邊境被捕的41.1萬移民中，超過四分之一來自這三個國家。

“人們逃離不僅因為專制統治，還因為它助長腐敗和有罪不罰現象，導致生存環境惡化，“人權觀察美洲代理副主任胡安·帕皮爾表示。

人權觀察指出，薩爾瓦多總統納伊布·布克萊（他戲稱自己為"世界上最酷的獨裁者”）已在法院安插親信。2022年3月中旬至12月下旬，其政府依據打擊幫派的特別緊急法令拘留了6萬人。現年41歲的布克萊表示計劃競選連任，儘管憲法明令禁止。

一位政府發言人未回應置評請求。布克爾先生表示，他的政策旨在恢復歷經數十年管理不善和腐敗後的法治。

在墨西哥，洛佩斯·奧夫拉多爾先生所屬政黨成立於2011年，他已對獨立監管機構進行削減。他公開批評報道其政府不當行為的記者，並將軍隊擴張至公共領域，解散聯邦警察並將國家安全職責賦予武裝部隊。

墨西哥總統安德烈斯·曼努埃爾·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採取了削弱該國獨立選舉機構的措施。圖片來源：Gerardo Vieyra/Zuma Press"我們過去30年建立的制度基礎正在被悄然瓦解，“曾在洛佩斯·奧夫拉多爾政府首年執掌社會保障體系的參議員赫爾曼·馬丁內斯表示。

墨西哥執政黨及其國會盟友近期大幅削減了國家獨立選舉機構的預算和人員。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發言人表示，墨西哥無法承擔如此高成本的選舉體系。該發言人還稱政府正尋求在不侵蝕權利的前提下改善安全。在新聞發佈會上，洛佩斯·奧夫拉多爾稱選舉機構負責人為其對手服務，但未提供細節。

該地區的憲法專家和政治人士表示，拉丁美洲仍有許多民主政體展現出韌性。智利、秘魯和哥倫比亞等國通過賦予其中央銀行自主權，防止貨幣政策受到政治干預，從而助力打造更強勁的經濟。

但更多的民主也意味着更高的期望。這些民主國家中活躍的媒體揭露了腐敗和困擾該地區國家的其他問題，激怒了民眾。

當從剷除腐敗、打擊犯罪到提供更好的醫療保健等需求得不到滿足時，憤怒可能演變成暴力，即便在智利這樣長期健康的民主國家也是如此，該國曾在2019年爆發暴力抗議活動。

過去20年，秘魯降低了貧困率，並實施了導致低通脹和促進外國投資的宏觀經濟政策。但憤怒情緒在暗流湧動。特別是在該國南部的土著地區，民眾對利馬糟糕的公共服務和頻發的腐敗醜聞感到不滿。

去年12月，當秘魯總統佩德羅·卡斯蒂略試圖解散國會時，議員們解除了他的職務，抗議者則以封鎖道路、焚燒政府大樓和與警察對抗作為回應。

與天主教會有關聯的組織"信仰與人權協會"的負責人埃德温·波伊爾表示，在1月9日有20人遇難的普諾州，民眾長期以來一直感到被利馬的政治階層排除在外。

“人們感覺自己多年來一直被剝削，”波瓦雷先生表示。

一月初，抗議者封鎖高速公路要求秘魯總統迪娜·博魯阿爾特下台。圖片來源：aldair mejia/Shutterstock聖地亞哥·佩雷斯、胡安·卡洛斯·里維拉和珍妮·卡羅琳娜·岡薩雷斯對本文有貢獻。

聯繫作者瑞安·杜布，郵箱：[email protected]；胡安·福雷羅，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動盪考驗拉丁美洲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