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數字貨幣即將到來——無論各國是否做好準備 - 《華爾街日報》

央行數字貨幣可能導致任何銀行體系中最基本的活動——貨幣創造與分配——發生重大變革。插圖：奧利弗·伯斯頓"央行數字貨幣"這個術語念起來並不順口，但你可能需要習慣使用它。研究人士表示，這些所謂的CBDC（即美元、人民幣、歐元、日元或其他貨幣的數字版本）即將到來。根據其設計和實施方式的不同，它們對銀行體系的影響可能是深遠的。

根據大西洋理事會的央行數字貨幣追蹤數據，114個國家正在探索數字貨幣，這些國家的經濟總量佔全球GDP的95%以上。中國、印度、尼日利亞和巴哈馬等一些國家已經推出了數字貨幣。瑞典、日本等其他國則正在籌備可能的發行計劃。美國正在研究這一問題，並已對支持數字貨幣的各種技術進行了試驗，不過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表示，美聯儲沒有創建數字貨幣的計劃，且未經國會授權不會採取行動。

關於數字貨幣的必要性、實用性及潛在利弊的討論常常令人困惑，部分原因是每個發行數字貨幣的國家都採取了自己的方式。

不過總體而言，央行數字貨幣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專供金融機構使用，另一類面向普通公眾設計。

新舊對比

第一種類型只是央行向商業銀行轉移資金的新方式。

更具體地説，一些央行正在測試金融機構之間的資金轉移——在某些情況下可能需要數天才能結算——在一種系統中是否可能更安全、更高效，這種系統中央行貨幣由數字代幣代表，交易在共享的分佈式賬本上結算，這些概念借鑑了加密貨幣和區塊鏈。紐約聯邦儲備銀行和一系列美國大型銀行及金融機構正在測試這樣一個系統。

第二種類型的央行數字貨幣是法定貨幣的數字版本，通過央行或商業銀行持有的賬户向公眾提供。從普通個人或企業的角度來看，這種央行數字貨幣與他們今天銀行賬户中的電子貨幣沒有任何不同——它只是一種數字美元。這類央行數字貨幣的特殊之處在於，它們是在央行可以直接訪問的賬户中創建和持有的。例如，如果再發生一次疫情，美聯儲可以直接將刺激“支票”存入每個美國公民的數字貨幣賬户。

這種類型的央行數字貨幣代表了與當前貨幣創造和分配方式的背離，因為普通人現在將擁有賬户或“錢包”，其中包含由本國央行本身而非商業銀行創造的貨幣。這對央行來説是一個深刻的轉變，從它們作為國家銀行和金融系統貨幣提供者的傳統角色，轉變為直接與普通人連接。

中國的數字人民幣就是其中一種，普通中國民眾可以通過現有的、非常流行的支付寶和微信支付等數字支付服務使用它。印度的數字盧比同樣是一項大膽的嘗試，旨在讓該國公民能夠以一種可能繞過傳統銀行的方式，使用其貨幣的數字版本進行交易。

控制問題

此時，普通人可能會疑惑，在一個數十億人已經習慣於使用電子支付系統購物的世界裏，為什麼還需要貨幣的數字版本。

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於你詢問的央行行長、分析師或學者的動機。許多研究數字貨幣的人認為，從最基本的層面來看，數字貨幣關乎控制。加密貨幣的興起——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貨幣，但不受政府或其他中央機構控制——以及一國數字貨幣可能侵蝕其他國家貨幣主導地位的潛力，激發了人們對官方數字貨幣的興趣。

“人們擔心，如果我們不在美國或歐洲推出數字貨幣，中國將為其制定所有標準，然後我們將處於不利地位，”風險與金融諮詢公司Kroll的全球首席經濟學家梅根·格林表示。“此外，像加密貨幣這樣的數字貨幣真的讓央行行長們感到非常害怕。”

央行行長和其他相關方——比如拜登的白宮，其在9月的一份報告中概述了數字美元的可能性——所擔心的是，加密貨幣有可能從央行手中奪走貨幣的創造和轉移控制權，使他們失去目前用於防止各自經濟過熱或過冷的工具。

康奈爾大學經濟學家埃斯瓦爾·普拉薩德表示，目前所有這些威脅都純屬假設。他在《貨幣的未來》一書中概述了政策制定者希望創建數字貨幣的其他理由。

其中最崇高的理由或許是金融普惠。在美國，只有約5%的人沒有銀行賬户。但在巴哈馬等其他國家（全球首個實施數字貨幣的國家），據該國央行數據，這一比例要高得多——約18%。如果每個人都能在本國央行開設賬户，並能以最低或零費用使用數字貨幣與他人即時交易，理論上這將使更多人融入地區乃至全球金融體系，享受隨之而來的所有益處。

隱私減損

普拉薩德博士指出，另一方面，數字貨幣的潛在弊端——即便是最初僅出於最温和目的設計的貨幣——可能影響深遠。

首先是顯而易見的隱私問題。數字貨幣可能讓政府追蹤個人的每筆交易，無論金額多小。這種透明度將極大抑制利用數字貨幣進行犯罪或欺詐的行為，但也可能為新型社會控制打開大門——尤其是在人權保障本就薄弱的國家。

普拉薩德舉例説，政府可以禁止將數字貨幣用於執政黨認定的問題消費（如酒精或色情製品），還可限制與特定對象的交易。中國已建立通過算法對公民進行評分並以多種方式實施懲戒的社會信用體系。

“縱觀歷史，我認為你會發現許多技術看似非常良性，卻被扭曲成更具危害性用途的例子，”普拉薩德博士説道。

即便是數字貨幣危害性較低的應用，也可能導致各種意想不到的後果。加密貨幣行業最近多次遭遇的一個問題是：數字貨幣設計者構建的系統越複雜、功能越強大，其被設計者未預料到的方式操縱的可能性就越大。

暫且不論FTX——這顯然是濫用儲户資金的典型案例。也暫且不論近期發生的多起加密貨幣黑客攻擊和盜竊事件。許多加密貨幣項目即使完全按設計運行，仍以失敗告終或損失慘重。例如，加密貨幣交易所Mango Markets有1.14億美元資金被一名交易員抽走，該交易員並未違反交易所任何規則，只是利用了設計者未預見到的交易所行為特性。

此外還有各種“算法穩定幣”的崩盤——這些本應與美元掛鈎的加密貨幣，在加密貨幣整體價值停止上漲後立即崩潰。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央行數字貨幣的最大風險之一可能是其成功。決定其運行方式的代碼和系統中，可能潛藏着某個國家發現時為時已晚的致命缺陷。

雖然無法預知這種缺陷的具體形式，但加密貨幣行業在新型金融結構和產品上五花八門的實驗案例，應當促使更復雜數字貨幣的設計者保持謹慎態度。

格林女士表示：“我認為央行數字貨幣（CBDC）不可避免地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後果。美聯儲和英格蘭銀行在數字貨幣方面的進展相當緩慢，這使它們成為批評的對象——但我實際上認為他們有條不紊的做法是明智的，因為他們需要做出許多不同的決策。”

米姆斯先生是《華爾街日報》的科技專欄作家。他的電子郵箱是[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1月17日的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