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能源影響力減弱，全球地位受挫——《華爾街日報》

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將能源作為金融戰武器的做法正日益適得其反，不僅威脅到俄羅斯本已舉步維艱的經濟核心，還削弱了其地緣政治影響力。

西方制裁、俄羅斯化石燃料價格下跌以及戰略誤判正在重創該國的石油和天然氣行業，而烏克蘭戰爭即將進入第二個年頭。分析師、前能源官員和高管表示，這些壓力最終將削弱莫斯科作為能源超級大國的地位。

歐洲官員表示，俄羅斯曾希望通過切斷天然氣供應讓歐洲陷入嚴寒，從而削弱對基輔的支持。但温暖的天氣和其他生產國的充足供應迄今使這一企圖落空。週一歐洲天然氣價格暴跌15%，跌至2021年9月以來的最低水平。

與此同時，俄羅斯石油工業正面臨歐盟禁運和美國主導的原油價格上限的雙重困境。克里姆林宮雖以削減供應作為威脅回應，卻未能提振油價，且威脅至今未付諸實施，顯示出俄羅斯的弱勢地位。

俄羅斯已轉移了原本輸往歐洲的大部分石油，但在此過程中，眾多買家被兩大進口國取代：中國和印度。這些國家的煉油商壓低了採購價，部分原因是遠距離運輸推高了運費。

在天然氣方面，俄羅斯需要建設通往東方的大型管道，才能消化原本輸往歐洲的所有燃料。這需要數年時間。從長遠來看，隨着蘇聯時代的油氣田逐漸枯竭，失去西方技術和專業知識的支持很可能會削弱其生產潛力。

新一輪制裁下月生效時，所有這些問題都可能被放大。

“由於制裁，俄羅斯經濟對能源出口的依賴程度越來越高，”喬治城大學教授、俄羅斯能源歷史學家塞恩·古斯塔夫森表示，“而當這些出口本身下降時，俄羅斯經濟投資這些（能源）的能力以及使其遺留基礎設施現代化的能力就會下降。”

根據總部位於芬蘭的能源與清潔空氣研究中心的數據，俄羅斯12月化石燃料出口收入下降了17%，降至自俄烏衝突開始以來的最低水平。

分析人士以及俄羅斯前能源官員和高管表示，俄羅斯仍將是一個主要的石油和天然氣生產國，有能力影響全球價格。但他們表示，莫斯科將難以將產量維持在戰前水平並以國際市場價格出售，這會削減其最大的税收來源以及將大宗商品出口作為影響力工具的能力。

燃料運輸車停放在莫斯科一家煉油廠。歐盟的禁令可能迫使俄羅斯煉油廠放緩對原油的需求。圖片來源：maxim shipenkov/Shutterstock這種重組使俄羅斯更加依賴中國，這可能會讓莫斯科長期以來的擔憂成為現實，即俄羅斯將成為中國的次要夥伴。產量下降還可能削弱俄羅斯與石油輸出國組織（簡稱：歐佩克）核心成員國沙特阿拉伯打交道時的地位。

“俄羅斯仍是一個能源大國，但其角色已發生巨大變化，”俄羅斯前能源部副部長、現居國外的反對派政客弗拉基米爾·米洛夫表示，“俄羅斯在油氣市場的份額將縮小，利潤將減少，同時也喪失了一部分地緣政治影響力。”

俄羅斯第二大石油生產商盧克石油公司高管葉夫根尼·格里博夫在俄烏衝突爆發後不久辭職，他表示，對歐洲的出口禁令和西方技術的流失“將對油氣行業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進而影響俄羅斯的預算”。

“石油行業的税收將大幅下降，”他説，“石油公司將減少投資，這對俄羅斯經濟將產生巨大的負面乘數效應。”

最直接的痛苦集中在天然氣領域。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2022年產量從2021年的5150億立方米降至4130億立方米，此前該公司切斷了與大多數歐洲客户的聯繫，這些客户過去曾為國內幾乎無利可圖的銷售提供補貼。

能源諮詢公司Energy Aspects的莉維婭·加拉拉提表示，原油和一種名為凝析油的相關碳氫化合物的產量保持在每天約1070萬桶左右，自戰爭前夕以來每天減少40萬桶。加拉拉提預計，產量將從2月5日開始下滑，屆時歐盟對俄羅斯成品油的禁令可能會迫使煉油商放緩自身的原油消耗。

分析人士並不認為俄羅斯能源行業會像委內瑞拉曾經強大的石油行業在美國壓力下那樣迅速崩潰。一個原因是：拜登政府急於遏制高油價，因此設計的油價上限讓俄羅斯有繼續生產的財務動機。

分析師表示，生產和收入持續下滑的可能性更大。

國際能源署去年表示，根據其制定的所有未來情景預測，俄羅斯化石燃料出口量將永遠無法恢復到2021年的水平，“導致俄羅斯的地位大幅削弱”。

歐洲與俄羅斯的能源聯繫最初讓莫斯科在與西方的經濟戰中佔據上風。西德在20世紀60年代首次與蘇聯以鋼管換取天然氣，這種聯繫在幾十年間不斷深化。當去年這種聯繫破裂時，能源價格飆升，給歐洲帶來巨大壓力，同時為莫斯科帶來了大量收入。

這些資金幫助俄羅斯資助烏克蘭戰爭，並通過發放補貼安撫國內民眾。石油和天然氣是俄羅斯經濟的支柱，2021年佔聯邦預算的45%。

但此後價格下跌，長期生產前景——以及俄羅斯經濟——已經變得黯淡。

俄羅斯的主要原油品種烏拉爾原油，過去以與全球基準布倫特原油大致相同的價格運往歐洲。現在大部分石油需要經過數週航運輸往印度，而許多主流航運公司和貿易商不願處理這些貨物。根據價格報告機構阿格斯傳媒的數據，烏拉爾原油的交易價格僅為布倫特原油的一半多一點。每桶45美元的價格，僅略高於俄羅斯估算的生產成本（包括資本支出在內）——儘管盧布貶值應能提振本幣税收收入。

上週，負責能源產業的俄羅斯副總理亞歷山大·諾瓦克表示，歐盟禁令和價格上限是其面臨的最大風險。根據官方會議記錄，他在與普京總統會晤時表示，希望當前局勢是暫時的，原油折扣幅度能夠縮小。

會議記錄顯示，普京對諾瓦克表示：“我們需要關注這個折扣問題，避免給預算帶來任何麻煩。”

諾瓦克稱石油生產商尚未報告2月份面臨銷售困難，俄羅斯將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確保對新市場的供應。官員們表示在擴大國內基礎設施的同時，亞洲是重點開拓市場。

前能源部副部長米洛夫表示：“俄羅斯目前處於試驗模式，他們將嘗試所有可能的方案來銷售這些…原油。”

德國今年投用了一座液化天然氣接收站。LNG進口幫助歐洲躲過了能源危機。圖片來源：norbrt fellechner/pool/Shutterstock俄羅斯自去年夏天以來通過切斷天然氣供應擠壓歐洲的策略目前似乎未能奏效。温和的氣候、充足的庫存以及從美國等地創紀錄的液化天然氣進口，幫助歐洲躲過了今冬的嚴重能源短缺。企業高管表示，為2023-24年冬季補充庫存仍是一項挑戰。

與此同時，俄羅斯失去了最大客户。德國經濟部長羅伯特·哈貝克本月表示：“德國問題，或者説中歐問題在於…我們把半數（能源）雞蛋都放在了普京的籃子裏，而他自己打翻了這個籃子。”

分析師和前高管指出，隨着時間的推移，莫斯科將難以維持現有產量，更不用説擴大生產。西方石油公司已撤離，外部資金枯竭，制裁措施阻礙了技術進口。俄羅斯旗艦石油項目"東方石油"已遭遇延期，另一個預計將陷入困境的是薩哈林1號項目——克里姆林宮去年強行收回了埃克森美孚公司在該項目的股權。

由於制裁切斷了俄羅斯與西方金融體系的聯繫，睿諮得能源分析師估算，2022年俄油氣勘探開發投資降至350億美元，較2021年的450億美元大幅下降，也低於2020年疫情時期400億美元的低點。

牛津能源研究所研究員詹姆斯·亨德森指出：“缺乏國際投資、技術、資金以及複雜地質區域開發經驗，將逐漸削弱俄羅斯石油行業的產能維持能力。”

莫斯科目前寄希望於向中國兜售能源。

儘管中國自戰前就增加了對俄油氣採購，但近期石油進口量趨於停滯，而俄羅斯通過管道對華輸氣量尚不及戰前對歐出口量的十分之一。中方至今未同意建設第二條俄天然氣輸送管道。

寫信給喬治·坎切夫，郵箱：[email protected]，以及喬·華萊士，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於2023年1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俄羅斯將能源作為武器的做法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