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凱爾《Mercy》樂評：在厄運面前歌唱——《華爾街日報》

約翰·凱爾攝影：瑪德琳·麥克馬納斯威爾士唱作人約翰·凱爾汲取多元藝術養分，尤其厭惡自我重複，這使得他的藝術家身份始終難以被簡單定義。他發行過浸潤現代作曲與即興精神的音樂；創作過沾染華麗搖滾氣息的作品、合成器流行樂，以及融匯全球音樂元素的唱片。這種永不停歇的特質意味着——儘管他與婁·裏德共同創立了搖滾史上最具影響力的樂隊"地下絲絨"，其廣受讚譽的獨唱生涯始終遊走於主流之外。現年80歲的凱爾至今仍以合作項目聞名：離開"地下絲絨"後他轉向錄音製作，經手過傀儡樂隊、妮可、現代情人樂隊和帕蒂·史密斯等經典唱片，這些作品為隨後數十年搖滾樂最富冒險精神的領域投下深遠影響。

凱爾第17張個人錄音室專輯《慈悲》（Double Six/Domino）將於週五發行，這是他11年來首張原創歌曲專輯，展現出兩大特質：既不同於其作品集中的任何舊作，又充滿合作精神。這張眾星雲集的專輯邀請了多位年輕音樂人蔘與，他們大多來自凱爾曾參與開創的前衞搖滾與流行樂領域。電子音樂製作人勞雷爾·哈洛、唱作人娜塔莉·梅林（藝名Weyes Blood）以及實驗獨立搖滾組合Animal Collective等藝術家與凱爾共同打造了這張充滿末世逼近的壓抑氛圍、同時頌揚藝術與社羣救贖力量的專輯。

與眾多客串陣容的專輯不同，卡勒先生是唯一署名的詞曲作者，並與長期合作的經紀人妮塔·斯科特共同製作了這張黑膠唱片。他將樂手們融入自己構建的音樂世界，而非依賴他們提供創意。儘管嘉賓雲集，專輯的聲風格卻異常統一——厚重的電子音效、循環節奏、絃樂與混響交織，形成一種幽暗的美學質感，恍如從陰冷地下室震顫而出的音樂，這種詭譎的製作完美契合了根植於黑暗夢境的旋律。

開場同名曲目以海洛女士極度失真的人聲與電子音效為特色，稠密而潮濕的編曲中每件樂器都彷彿籠罩在薄霧裏。卡勒的嗓音保持得出奇完好，與五十年前相差無幾。他在歌中描繪街頭持槍暴徒的絕望，以及對仁慈與同情的渴求。這種末日圖景令人聯想到2020年的社會撕裂，那正是卡勒開始創作這些音樂的時期。

整張專輯更注重氛圍與質感，而非傳統的主副歌結構。有時卡勒的人聲經過數字化拉伸變形，與合成器音色渾然難辨，但其標誌性的胸腔共鳴始終未改。第六軌《月痴（尼科之歌）》便是典範：以閃爍的雙和絃合成器推進與優美絃樂編曲，向他早年合作的德國歌手致以華麗致敬。“你是沉溺月光的癮君子，低頭凝視雙足/將氣息化作信封裏的字句/待你死後方能啓封”，卡勒唱道，暗指友人的毒癮與其音樂的不朽影響。

第四首曲目《鮮血故事》由梅林女士獻聲，是專輯中少數幾首融入嘻哈陷阱風格的歌曲——急促的雙倍速踩鑔與震顫的低音線交織着幽靈般的鋼琴聲和她空靈的嗓音，營造出既迷離又推進的迷人聽感。緊隨其後的《時間靜止》同樣出色，堪稱姊妹篇，延續了神經質的打擊樂基底，並加入了電音雙人組Sylvan Esso的民謠式和聲。

凱爾先生在這張專輯中時而抽離濃稠的編曲，效果參差。爆發力十足的《夜行》——據凱爾自述靈感源自他與大衞·鮑伊的友誼——是專輯中少有的擁有清晰流行副歌的曲目，令人過耳難忘。而由血橙樂隊主創德文·海恩斯負責原聲吉他、紐約唱作人Tei Shi獻唱懇切和聲的倒數第二曲《我知道你很快樂》，則帶有迷幻靈魂樂色彩，那段讓人聯想到艾斯利兄弟樂隊的悶音吉他獨奏與彈性十足的副歌尤為出彩。

《慈悲》全專12首歌長達72分鐘，對於凱爾試圖營造的沉浸氛圍而言略顯冗長。部分曲目似乎只是對專輯已有創意的重複，而非新意。儘管如此，這仍是他自1980年代以來最有力且穩定的作品之一，為其充滿意外驚喜的音樂生涯再添驚豔一筆。

理查德森先生是《華爾街日報》搖滾與流行樂評人。在Twitter @MarkRichardson關注他。

出現在2023年1月18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面對厄運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