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缺陷的自由排名對印度確有道理 - 《華爾街日報》

印度在全球民主排名中的急劇下滑在國內引發了激烈辯論。總理納倫德拉·莫迪的支持者認為這些指數存在偏見。然而，儘管這些排名可能有缺陷，但它們確實指出了莫迪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執政下公民自由受到的實際侵害。除非印度人民黨能找到一種方法，將印度教民族主義與尊重個人權利結合起來，否則印度將難以獲得其渴望的全球地位。

自莫迪2014年首次當選總理以來，印度的民主排名大幅下降。2021年，自由之家將印度從“自由”國家降級為僅“部分自由”。大約在同一時間，瑞典非政府組織“民主多樣性”（V-Dem）宣稱印度在2019年已完全不再是民主國家，而是變成了“選舉專制國家”。在經濟學人智庫的民主指數中，自莫迪執政以來，印度已下降了19位，降至第46位。

批評者對排名提出了一些合理的質疑。大多數指數僅提供特定年份的快照，而未考慮歷史背景。這就是為什麼尼泊爾（直到2006年還是絕對君主制國家）在V-Dem的排名中最終高於印度（自1950年以來一直實行成人普選制）。“在關於今天的評級中，10年前發生的事情和10年後將要發生的事情都無關緊要，”V-Dem研究所所長斯塔凡·林德伯格在電話採訪中表示，“我們並沒有對穩健性或未來的穩定性做出任何評價。”

其他一些發現則違背常理。總部位於巴黎的無國界記者組織將印度列為全球新聞自由指數第150位，排在津巴布韋和利比亞等國家之後，而這些國家根本沒有印度那樣龐大的傳統媒體產業或活躍的在線新聞網站。經濟學人智庫將馬來西亞（該國法律歧視非穆斯林少數羣體——主要是華裔和印度裔）排在印度之上。V-Dem甚至聲稱2021年阿富汗比印度享有更多學術自由（林德伯格將此歸咎於編碼疏漏並表示正在修正）。

儘管這些指數因此類荒謬結論自損公信力，但其發現仍揭示了印度民主的真實問題。要獲得高排名，國家不能僅靠舉行選舉，還需捍衞民眾自由。

印度教民族主義在這方面舉步維艱。該意識形態核心教義將穆斯林和基督徒視為對印度教霸權的有組織威脅，而非恰好信仰不同的平等公民。莫迪上台後，印人黨地方邦政府推行了諸多將印度教情感置於公民權利之上的政策，包括：旨在阻止穆斯林男性與印度教女性通婚的"愛情聖戰"法；限制基督教傳教活動的所謂宗教自由法；多個邦實施嚴厲牛肉禁令的同時，針對被指控宰牛的穆斯林的私刑暴民襲擊事件激增；2019年頗具爭議的《公民身份法》為來自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孟加拉國的非穆斯林提供快速入籍通道。印度教民族主義者辯稱該政策是出於人道主義關懷和歷史糾偏，但因其公然違背所有信仰一律平等的自由主義原則，最終損害了印度的民主排名。

在運作良好的民主國家，司法與媒體制衡政府權力並保障個人權利。而在印度，這些機構常常未能履行其責。2019年莫迪政府單方面撤銷了以穆斯林為主的查謨和克什米爾邦的自治地位，將其劃分為兩個聯邦直轄區。最高法院至今未裁定此舉是否違憲。印度法院有時甚至拒絕受理人身保護令申請——這本是印度理應遵循的盎格魯-撒克遜法律體系的基石。儘管無國界記者組織的排名存在爭議，但不可否認印度多數媒體——尤其是電視新聞頻道——更像是政府的傳聲筒而非監督者。

親印度人民黨的民主指數批評者擅長吹毛求疵的律師式反駁，但這反而暴露其短板。他們刻意迴避核心問題：印人黨執政下的印度是否追求成為自由民主國家？現行印度教民族主義與自由主義基本原則存在根本衝突。如學者弗朗西斯·福山所言，自由主義基石包括"將權利賦予個人而非羣體"、“人類普遍平等的前提"以及"將言論自由與科學理性主義作為探求真理的方法”。

印度民主的健康狀況至關重要。它長期打破了民主僅能在富裕國家紮根的認知。擁有13億人口的印度，足以影響全球民主版圖走向。很大程度上由於印度的重新分類，V-Dem估計當前全球70%人口生活在某種威權政體下，僅13%享有自由民主制度。

對印度而言，利害關係是切實存在的。四方安全對話(Quad)的其他所有成員——美國、日本和澳大利亞——都是民主國家，如果印度的民主倒退持續下去，它們可能會猶豫不決。這也可能損害經濟。世界銀行(World Bank)使用民主指數來幫助制定治理指標，這些指標反過來又會影響信用評級機構的主權評級。正如經濟學家桑吉夫·桑亞爾(Sanjeev Sanyal)和阿坎沙·阿羅拉(Akanksha Arora)在最近的一篇論文中指出的那樣，如果全球公司將民主指數納入環境、社會和治理(ESG)評級，這些指數最終可能會影響投資決策。

印度面臨的真正問題不是民主排名是否公平。而是這個國家是想成為一個自由民主國家，還是走上專制道路。

1月16日，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在新德里向支持者揮手致意。圖片來源：sajjad hussain/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