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冒一切風險拯救猶太人的社區 - 《華爾街日報》

1943年拍攝於法國勒尚邦的難民兒童照片，部分照顧他們的成年人也在其中。圖片來源：美國大屠殺紀念館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十世是否真的在1940-45年納粹佔領期間佩戴大衞之星徽章以聲援猶太臣民？這個廣為人知的故事其實並不屬實，但真相更加震撼：丹麥人禁止對本國近8000名猶太同胞的歧視，因此國王的抗議本無必要。

宗教偏見在丹麥是禁忌，為避免衝突，納粹最初同意停止迫害該國猶太人。當希特勒最終於1943年10月下令圍捕時，丹麥人齊心協力展開大規模秘密營救，用業餘船隊將猶太鄰居渡過海峽送至安全的瑞典。幾乎所有丹麥猶太人都得以倖存。

下週將迎來國際大屠殺紀念日，這是一個哀悼的日子。但也是反思的時刻，思考如何實現"永不再犯"的誓言——鑑於二戰以來數十起種族滅絕事件，這句話顯得空洞。像丹麥這樣挺身保護猶太鄰居的極少數羣體，其英勇行為值得銘記，而他們驚人的成效更值得深思。記住他們既是為了緬懷崇高行為，也是為了理解其成功之道。

1937年的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十世。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它們散落在歐洲各地。例如，扎金索斯島這個箭頭形狀的小島漂浮在愛奧尼亞海，距離希臘大陸正西方向10英里。這個被列入荷馬史詩傳奇船隻名錄的島嶼，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英勇。

1943年9月，德國人來到扎金索斯島，命令市長盧卡斯·卡雷爾在24小時內提交島上275名猶太人的名單，否則將被處決。震驚的卡雷爾立即向當地主教克里索斯托莫斯都主教求助，後者陪同他回到德國指揮官面前。“這是您要的猶太人名單，”克里索斯托莫斯對納粹軍官説，遞給他一張紙。上面只寫了兩個名字：他自己和市長的。

指揮官震驚了，但最終退讓了。然而，他確實採取了一些騷擾猶太人的措施。告示警告説，任何膽敢藏匿猶太人的希臘人將被當場槍決。卡雷爾和克里索斯托莫斯悄悄告訴當地的拉比，讓他的社區成員躲到山裏去，那裏的島民為他們提供食物、住所和藏身之處。當三艘船抵達要驅逐島上的猶太人時，他們已無處可尋。扎金索斯島的整個猶太社區得以倖存，這在希臘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希臘幾乎所有猶太人都遇難了。倖存者稱其為“正義之島”。

希臘的鄰國是阿爾巴尼亞，這是一個貧窮的巴爾幹小國，也是歐洲唯一以穆斯林為主的國家。自羅馬帝國早期以來，猶太人就和他們的穆斯林和基督教鄰居一起生活在那裏。1933年，美國大使報告説，阿爾巴尼亞是“當今歐洲少數幾個不存在宗教偏見和仇恨的土地之一”。

1944年初納粹到來時，阿爾巴尼亞人疏散了近2000名猶太人，將他們藏匿在偏遠山區和鄉村。阿爾巴尼亞人世代恪守名為besa的準則——這是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履行的神聖待客誓言。兩位穆斯林救助者哈米德和謝馬爾·維塞利回憶父母教導：“每次敲門聲都是上帝的祝福”。整個阿爾巴尼亞僅有7名猶太人被捕。令人驚歎的是，該國猶太人口在戰後比戰前還要多。

數百英里外的法國勒尚邦鎮以新教徒為主，許多居民是為躲避迫害而逃亡的胡格諾派後裔。該地區有接納難民的傳統，包括來自西班牙內戰的難民。牧師安德烈·特羅克梅與意大利妻子瑪格達是堅定的非暴力主義者。戰爭陰雲密佈時，特羅克梅引用《申命記》號召教眾拯救逃離納粹的人：“所以要憐愛寄居的，因為你們在埃及地也作過寄居的。”

隨着避難所傳聞擴散，猶太人開始湧向這個村莊。當美國貴格會難民救助組織詢問勒尚邦能否收容逃離法國集中營的猶太兒童（多數是外籍）時，救助行動全面展開。小鎮立即應允。難民被分散隱藏在12平方英里範圍內的宿舍、公寓、民宅和農場中，來自十多個國家的兒童在此獲得庇護。

風險始終如影隨形。特羅克梅等人曾遭拘留。1943年6月，他33歲的堂弟丹尼爾（兩所兒童之家的負責人）與數名受託兒童一同被驅逐殺害。憲兵隊屢屢騷擾，但當地人建立了高效預警系統，教會猶太人躲進警方無法觸及的周邊森林和農場。整個行動期間未發生一起告密事件。

勒尚邦人民深深信奉"愛鄰如己"的誡命與好撒瑪利亞人的寓言。“他們不讀日報，但每日研讀聖經，“一位曾藏身於此的男孩回憶道。據估計，在佔領期間約有5000人（其中四分之三為猶太人，絕大多數是兒童）在勒尚邦獲得庇護或經此地被偷運出法國。

這些事例並非孤例——意大利的塞基亞諾、荷蘭的紐蘭等城鎮，以及保加利亞、芬蘭等國家也有類似壯舉——但它們確實極為罕見。約翰·斯圖爾特·穆勒曾斷言：“惡人要實現目的，只需善人袖手旁觀。“但其反面同樣發人深省。整個社區的正向行為同樣能迸發巨大力量。當人們決定團結一致時，有時甚至能挫敗納粹的暴行。

將這些社區凝聚在一起的，是根植於宗教信仰、愛國情懷、寬容精神或榮譽準則的利他主義精神，這種精神驅使他們抵制迫害。他們還展現出共同行動的決心。當付諸實踐時，他們往往能讓佔領者難以實施邪惡計劃。即使在納粹更佔優勢的地區，只要社區提供默許支持，救援效果就會顯著提升。“三年來，鄰居們通過假裝視而不見為我們築起保護屏障，“一位荷蘭救援者回憶道，“我們（救援者）只是冰山一角。”

我們或許永遠無法找到治癒偏見、種族主義和反猶主義的疫苗，但我們可以努力創建能夠抵禦這些社會病毒的社區——那些有勇氣捍衞寬容、開放和普遍尊重的社區。

本文改編自休羅維茨先生的新書《義人花園：大屠殺期間冒死拯救猶太人的英雄們》，由哈珀出版社出版（該出版社與《華爾街日報》同屬新聞集團旗下）。他是《屋大維報告》的創始人兼出版人。

此文刊登於2023年1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那些為拯救猶太人甘冒一切風險的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