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離岸石油業再度繁榮

耗資12億美元的"深水泰坦"號在新加坡船廠閒置了五年，看起來就像一艘甲板上裝着井架的廢棄遊輪。不久後，這艘長度接近三個足球場的巨輪將駛往墨西哥灣最深處海域，其船員將能在海底鑽探8英里，為雪佛龍公司尋找石油。

受全球能源需求激增、烏克蘭戰爭引發的供應中斷以及原油價格仍高於疫情前水平的推動，海上石油勘探活動再度興起。其他在上個十年末處於閒置狀態的巨型鑽井平台，如"泰坦"號，如今也在巴西沿海深水區作業，而缺乏自航能力的鑽井平台則通過拖船運至中東地區，在較淺水域進行開採。

研究公司Westwood Global Energy Group數據顯示，2022年12月全球約600個可供租賃的海洋項目鑽井平台中，約90%已投入工作或簽訂作業合同，較五年前的63%大幅提升。

這波海上鑽探熱潮的受益者包括越洋鑽探公司、瓦拉里斯公司和諾貝爾公司等平台運營商。其中最搶手的是"泰坦"號這類巨型鑽井船，因其在深水區靈活作業的能力備受青睞。目前這些公司向租用鑽井船的石油公司收取每日超過40萬美元的費用，高於去年初的約30萬美元和兩年前的不足20萬美元。分析師預測明年日費率將突破50萬美元。

一名工人在巴西的海上石油鑽井平台上行走。圖片來源：皮拉爾·奧利瓦雷斯/路透社"過去一年半里，所有人重新開始海上鑽探，他們想使用最高效的鑽井平台，突然間，需求激增！" Noble公司首席執行官羅伯特·艾夫勒表示，“經過八年，我們基本實現了高端鑽井船隊的全面利用。”

許多新的海上投資正湧向南美和中東。由於巴西國家石油公司大力推動生產，以及近年來在鄰近水域發現的幾處重大油田，巴西、圭亞那和蘇里南的大西洋海岸線佈滿了鑽井船。沙特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都嚴重依賴海上鑽探，計劃到2027年各自將石油日產量增加100萬桶，使其總產量分別達到1300萬桶和550萬桶。研究公司Evercore稱，沙特阿拉伯新增產能的80%將來自海上。

鑽井承包商表示，他們從過去的繁榮與蕭條週期中吸取了教訓，包括2014年的低迷期，那次危機迫使一些公司宣佈破產，這次他們不會過度擴張。

他們仍面臨諸多風險。海上項目通常比陸地鑽探更昂貴，因此生產收回成本需要更長時間。如果全球從化石燃料轉型加速，更多國家採取措施減少排放，未來幾年石油需求可能驟降。此外，他們還面臨環保組織的反對，這些組織擔心鑽探對氣候的影響以及突發災難的風險。2010年墨西哥灣"深水地平線"鑽井平台爆炸引發了美國曆史上最嚴重的海上石油泄漏事故。

這一繁榮可能有助於推動圭亞那等特定發展中國家的發展。石油財富有望在未來幾十年為這個南美貧困國家帶來數十億美元的收入。根據研究公司Rystad Energy的數據，預計到2035年，該國每天將生產170萬桶石油，成為繼美國、墨西哥和挪威之後的世界第四大海上石油生產國。

海上鑽探可追溯至1897年，比賓夕法尼亞州陸地上第一口成功油井的鑽探晚了近40年。最初是在加利福尼亞海岸外建造一系列鑽機，這些鑽機連接着狹窄、木質、四分之一英里的碼頭，設計用於在35英尺深的水中鑽探。又過了半個世紀，當Kerr-McGee石油工業公司在1947年距離路易斯安那海岸約10英里的地方鑽探時，第一口高產油井才在陸地視線之外完成。那裏的水深為18英尺。

隨着鑽探者在隨後的幾十年裏進入更深的水域，鑽機變得更加機動。建造了類似變形金剛的自升式鑽機，使用可伸縮的腿站在海牀上，這樣在完成一口井後，鑽機可以移動和重複使用。開發了浮式半潛式鑽機，用於在太深無法站立的水域鑽探，使用部分充水的浮筒保持穩定。甲板上安裝有井架的鑽井船使鑽機能夠在井位之間高效機動。

這些發展大多發生在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墨西哥灣和北海，期間在墨西哥和巴西海岸發現了大量石油。即使是像沙特阿拉伯這樣陸地上有大量儲備的中東國家也參與其中。根據Rystad的數據，到2000年，海上石油產量約佔全球原油產量的35%。在2008-09年金融危機之後，鑽探者利用低利率大量借款以擴充其船隊。

1965年，北海的一座石油鑽井平台。圖片來源：Hulton Archive/Getty Images上一輪繁榮在2014年終結，當時美國頁岩油生產商供應激增，加上歐佩克(OPEC)卡特爾拒絕削減石油產量，導致油價暴跌。許多鑽井公司要麼破產，要麼不得不進行債務重組。各種類型的鑽井平台在造船廠建造到一半就被擱置、報廢或封存——即關閉並存放起來。據Westwood稱，一些使用年限僅11年的鑽井船被當作廢品出售，承包商準備租賃的鑽井平台數量減少了35%以上。

但現在市場又回來了。隨着疫情消退，能源價格和需求激增，而美國頁岩油產量增長放緩，鼓勵石油生產商投資新的海上項目，海上鑽探得到了提振。隨後，烏克蘭戰爭和對俄羅斯的制裁擾亂了石油和天然氣供應，促使全球各地尋找新的能源來源，這可能會刺激更多的海上勘探和生產。

鑽井船的短缺推高了石油公司租賃鑽井船的價格。據Westwood稱，在經歷了過去十年的淘汰後，目前市場上正在銷售的82艘鑽井船中，只有4艘沒有在今年晚些時候進行鑽探或簽訂合同。儘管最近原油價格有所下跌，但仍高於疫情前的水平，遠高於企業所説的海上油井盈利所需的水平。

“我們稱之為超級週期，因為一切都在飛速上漲，”Esgian Rig Analytics的鑽機市場研究主管Cinnamon Edralin表示。

深水儲量的未開發潛力提供了新的吸引力，因為較淺的油田已經被更徹底地開發。深水鑽探長期以來由所謂的巴西、墨西哥灣和西非的“黃金三角”主導。根據標普全球的數據，2022年簽署的約100份深水和超深水鑽井船合同中，近三分之二是針對這三個地區的項目。

這個三角的一個頂點尤為熱門。根據研究公司Esgian的數據，全球約三分之一的現役鑽井船現在集中在巴西及其鄰國圭亞那和蘇里南的海岸附近。巴西國家石油公司Petróleo Brasileiro SA（簡稱Petrobras）計劃在今年至2027年間投資780億美元，其中三分之二將用於深水項目，包括僅在2023年就鑽探42口新的勘探井，據Evercore稱。

圭亞那最大的運營商是由埃克森美孚公司、赫斯公司和中國海洋石油總公司組成的財團，該財團於2015年首次在該國水域發現石油。自那時起，該國佔全球新發現原油的近五分之一，據Rystad稱。

儘管對鑽井船的需求強烈，承包商對重新激活因上次低迷而閒置的約15艘船持謹慎態度。重新激活過程可能需要12到18個月，耗資超過1億美元，由於供應鏈限制和勞動力成本，這些數字自疫情以來已經膨脹。

諾布爾公司擁有兩艘此類鑽井船。該公司首席執行官艾夫勒先生表示：“在考慮重新啓用這些船隻時，我們會非常謹慎，目前我們希望在簽訂正式合同時能預先收取1億美元資本金中的大部分。現階段我們不會冒險投入這種規模的資金。”

越洋鑽探公司和瓦拉里斯公司的CEO近期也發表了類似聲明。去年七月，瓦拉里斯與挪威石油公司Equinor ASA達成3.27億美元協議，將派遣其Valaris DS-17號鑽井船在巴西近海深水油田作業540天。其中8600萬美元作為預付款，部分用於支付船舶重新啓用的費用。

自2015年以來，圭亞那發現的原油儲量佔全球新增儲量的近五分之一。圖為圭亞那首都喬治敦的街道景觀。圖片來源：埃隆·帕茲/彭博新聞市場需求旺盛的海上鑽井平台不僅限於鑽井船。得益於中東地區的需求，能夠在500英尺水深海域作業的自升式鑽井平台同樣炙手可熱。

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和阿聯酋國家石油公司Adnoc從去年初就開始在全球搜尋自升式平台。據Esgian數據顯示，它們既向承包商租賃，也從破產鑽井公司的債權人處收購，將最先進型號的日租金從2021年的不足7.5萬美元推高至13萬美元。Westwood數據顯示，去年12月全球市場上約91%的自升式鑽井平台已投入使用或簽訂合同，較2017年12月的65%顯著增長。

諮詢公司Evercore的分析師詹姆斯·韋斯特表示：“他們意識到鑽井平台供不應求，正儘可能多地鎖定現有閒置產能以提升自身產量。這導致市場供應緊張，價格直線飆升。”

墨西哥灣仍是主要海上油區，但由於其淺水域已充分開採，鑽井利潤遠低於幾十年前。據Westwood數據，目前該海域作業的自升式鑽井平台約20座，較2001年的140餘座大幅減少；深水區的浮式鑽井平台僅20餘座，較2015年的60多座明顯下降。

Westwood鑽井平台分析師特蕾莎·威爾基指出：“總體趨勢是設備正撤離北海、墨西哥灣等傳統繁忙區域。“她補充説，這些設備正轉向圭亞那等"前沿地區”，或沙特、巴西等國家石油公司控制的區域。

2014年拍攝的"Noble Viking"號鑽井船圖片來源：NobleRystad數據顯示，上世紀90年代末北海油田產量佔全球8%以上。威爾基女士稱，此前二十年該地區大量"易開採石油"被抽取，推動了挪威和英國石油生產。

如今該地區產量僅佔全球3%。隨着鑽井需求減少，依賴半潛式浮筒穩定性的半潛式鑽井平台（特別適合北海惡劣海況）市場萎縮。威爾基表示，這些設備正轉場北非，或留守進行封井作業。她補充説，歐洲能源轉型也使其對北海石油生產日益排斥。

多國和企業推動減少對化石燃料依賴的努力，以及環保組織的反對，為海上鑽探的未來帶來了最大的不確定性。去年拜登政府提出一項計劃，擬禁止在大西洋和太平洋進行新的海上鑽探，同時允許在墨西哥灣和阿拉斯加南海岸有限度擴展，環保組織對此猛烈抨擊，並表示將推動完全禁止新租賃的方案。有人擔憂政府正在違背禁止在聯邦領土進行新鑽探的承諾。

行業高管表示，對化石燃料看法的轉變可能有助於打破過去的繁榮與蕭條週期，他們控制借貸和支出的計劃也將起到同樣作用。Transocean首席執行官傑里米·蒂格彭表示，近期的深水需求可以通過現有的鑽井船隊以及另外約24艘仍處於冷封存或滯留船廠的鑽井船來滿足。

“我們這個行業曾有過過度擴張的傾向，”蒂格彭先生説，“但即便現在想這麼做，我認為我們也無力實現了，”他補充道。

Transocean擁有業內兩艘最新、最先進的鑽井船：“深水巨人號”和“深水阿特拉斯號”。這兩艘船均於2014年（即上一次行業蕭條前夕）下單建造，每艘造價5.4億美元，但當時並未確定具體客户或合同。

“Transocean的時機把握真是‘絕妙’，”2015年加入公司的蒂格彭先生調侃道。

泰坦號原本可能在2017年或2018年初就準備就緒，但越洋公司多次與建造商協商延遲交付並進行升級改造。在獲得雪佛蘭公司為期五年、價值8.3億美元的墨西哥灣鑽井合同後，該船於2022年12月交付。據越洋公司透露，泰坦號總建造成本最終升至約12億美元，而阿特拉斯號的組裝成本也達到約10億美元。

泰坦號是一艘性能卓越的巨輪。船體長約272碼（約249米），寬46碼（約42米），可容納220名船員。其作業水深可達12,000英尺（約3,658米），鑽井深度能達海底以下40,000英尺（約12,192米）。該船還配備了最先進的防噴器，可開採其他船隻無法企及的高温高壓油田，其設計能有效防止類似"深水地平線"事故的發生。

泰坦號預計將很快前往阿特拉斯號已開展作業的墨西哥灣海域。蒂格彭先生認為短期內不會建造第二艘泰坦級鑽井船

“我預見不到近期會有任何企業訂購新鑽井船的情況，“他表示。

本文刊載於2023年1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海上石油再湧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