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用光照（字面意思）揭示獨裁者如何操縱經濟數據

從太空俯瞰亞洲、非洲部分地區和歐洲的景觀。圖片來源：NASA EOSDIS人們不應輕信專制政權發佈的信息——尤其是關於其所謂輝煌經濟的數據——這並不令人意外，但傳統上很難確切説明問題的嚴重程度。

芝加哥大學路易斯·馬丁內斯10月發表的最新論文揭示了專制政府可能在多大程度上虛報國內生產總值（GDP）——衡量經濟體量和實力的常用指標。

光線確實是關鍵。衞星圖像可以捕捉一個國家產生的夜間光量，事實證明這是衡量經濟增長相當可靠的指標。

“隨着經濟增長，會有更多房屋、工廠和路燈。所有這些都會產生光線，“芝加哥大學哈里斯公共政策學院教授馬丁內斯博士説。

在研究夜間燈光數據時，一個清晰的模式顯現出來。在自由民主國家——根據追蹤全球民主狀況並接受美國國務院資助的非營利組織自由之家的分類——GDP與夜間燈光變化高度同步。但在許多不自由國家、專制政權中，政府報告的經濟增速遠快於夜間燈光增長。

平均而言，這些專制政府報告的年度GDP增長率比其微弱的夜間燈光增長所預期的水平高出約35%。可能的解釋是：燈光反映了其經濟的真實狀況。GDP數據被篡改——可能是為了宣傳，也可能是因為沒有人想向獨裁者彙報令人失望的消息。

雖然衞星圖像長期以來一直可供政府使用，但研究人員普遍能夠獲取這些圖像則是最近的事。用於這項研究的圖像來自美國空軍的國防氣象衞星計劃。

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將當地時間晚上8:30至10:00拍攝的整個地球圖像轉化為數據庫，並需要調整數據以考慮諸如雲層覆蓋範圍（阻擋光線到達衞星）、漫長的夏日（靠近極地地區，太陽在晚上10點仍未落下）甚至月光量等因素。由此，可以計算出地球上每平方公里的亮度水平。

從1992年到2013年，即馬丁內斯博士研究的主要時期，這些數據以一致的格式提供。（一種名為VIIRS的新衞星系統提供了更精確的讀數，但僅在過去幾年才可用。馬丁內斯博士發現，如果包括2014年至2018年的VIIRS數據，明顯的操縱模式仍然存在。）

很難判斷一個國家是否在操縱其GDP或其他統計數據的原因是，該國本身就是用於驗證計算的大部分信息的來源。如果你不能信任政府的GDP報告，那麼你可能也無法信任構成GDP基礎的報告。

對於具有重要地緣政治意義的主要經濟體，人們可能會嘗試開發方法來質疑這些數據。多年來，經濟學家一直對中國經濟統計數據提出質疑。過去一年中——正如本專欄作者所寫——俄羅斯公佈的數據異常樂觀，可能是為了掩蓋其入侵烏克蘭造成的經濟損害。俄羅斯駐華盛頓大使館未回應置評請求，而中國大使館提供的聲明稱中國經濟基本面良好，但未提及政府形式或統計數據是否準確。

但人們較少關注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卡塔爾或津巴布韋的GDP數據準確性，這些國家被自由之家列為專制政權，其報告的經濟增長率遠高於夜間燈光數據所顯示的。這些國家的大使館未立即回應置評請求。

並非所有自由國家的數據都完美。印度在夜間燈光測量中也因報告過高增長而顯得突出。

雖然並非所有不良數據都源於操縱，但其他證據表明這正是罪魁禍首。

例如，根據自由之家的數據，近幾十年來有27個國家失去民主制度轉為專制。在轉型後的幾年裏，這些國家突然開始報告GDP增速超過夜間燈光增速。

另一個例子：當國家人均收入低於特定水平時，有資格獲得世界銀行特殊貸款。專制政府接近這些門檻時，經濟增長會放緩（這恰好能維持獲得優惠貸款的資格）。但一旦越過門檻，它們會突然開始快速增長。

這是對過去的嚴厲控訴，但並非人們所期待的未來路線圖。

儘管20年來的總體趨勢清晰可見，但該方法無法即時識別作弊行為。在任意特定年份，數據差異可能只是偶然現象——比如一個持續增長的國家開通並點亮了一條重要新高速公路，或是更改了機場 regulations。

馬丁內斯博士開玩笑説，有同事告訴他"這篇論文最直接的政策啓示就是獨裁者應該整晚開着燈”。

宣傳的本質在於，當人們識破一種形式時，宣傳者就會轉向另一種形式。但前提是他們需要調整。畢竟，儘管有充分理由保持警惕，獨裁者的GDP統計數據仍常被直接採信。多年來關於馬丁內斯博士研究的每篇報道背後，都有數十篇關於某個專制政權最新GDP報告的新聞。

“或許我們在使用這些數字和給予信任時應該更謹慎些，“馬丁內斯博士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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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於2023年1月21日印刷版，標題為《夜光可照亮造假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