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解》評論:剪不斷的情結——《華爾街日報》
Barbara Spindel
佩吉·奧倫斯坦與綿羊。圖片來源:佩吉·奧倫斯坦提供疫情期間人們對編織等手工藝興趣激增並不令人意外:舒緩重複的活動確實能有效緩解焦慮。但用鋒利的電動剪刀為一隻警惕又滑溜的綿羊剪毛——對於新手而言,這體驗恐怕會加劇而非減輕焦慮。這正是佩吉·奧倫斯坦在決定"從源頭開始製作一件毛衣"作為疫情項目後的親身體驗。她在《拆解:我在剪羊毛、染毛線和編織全世界最醜毛衣時領悟的人生》中記錄了全過程。
“出於某些連編輯都希望我能解釋清楚、但我自己也無法完全説明的原因,製作一件從零開始的衣物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自幼酷愛編織的奧倫斯坦在開篇寫道。或許其中一個原因是,這項工程能為回憶錄提供絕佳切入點?雖然不確定她何時認定這段經歷值得成書,但最終呈現的迷人動人效果足以讓人原諒這點刻意安排。
本書章節按衣物製作步驟展開。首章也是最富戲劇性的部分:完成體力消耗巨大的剪毛工作時,奧倫斯坦已傷痕累累。手握充足羊毛後,她開始清洗原毛、紡線染色,最終拾起棒針編織成品。
奧倫斯坦女士是一位記者,其先前著作包括2011年出版的《灰姑娘吃掉了我的女兒》,該書探討了向年輕女孩推銷“公主文化”的現象。她對每一項傳統工藝都懷有極具感染力的好奇心,深入挖掘它們的歷史淵源,並採訪了這些技藝日漸式微的現代傳承者——在自動化生產和人造纖維染料取代天然材料的浪潮中,這些手藝人的數量正不斷減少。(她諷刺地指出,將聚酯纖維外套稱為“羊毛”是“奧威爾式營銷的勝利”。)
作者通過沉浸式體驗一件衣物的慢製作過程,進而對比思考了服裝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的流程,以及每年因洗滌化纖衣物而流入海洋的數十億塑料微纖維。隨着她對一次性服裝污染問題的認知不斷加深,她不禁疑惑:為何自己從未像關注食物那樣關注穿着——“努力購買本地有機產品,時刻意識到環境後果,關注生產過程中對人和動物的對待方式”。她承認,説服消費者放棄快時尚轉而購買更昂貴但耐穿的衣物看似痴人説夢,但也指出有機食品消費曾經同樣是小眾行為。
書名中的“線頭”不僅指紗線,更隱喻了奧倫斯坦女士在疫情期間感受到的生活分崩離析的狀態。雖然她將自己歸為“憂心忡忡的幸運者”——經濟穩定且暫無染病風險,但面對六十歲生日臨近、母親去世的悲痛、因疫情隔離政策無法貼身照顧漸陷痴呆的年邁父親,以及獨女即將離家上大學等境況,她對人生下一階段充滿焦慮與迷茫。疫情將她困在家中,而北加州社區頻發的山火威脅又讓家這個避風港變得不再安全。
這些憂慮巧妙地貫穿全書,細緻描繪了從綿羊到毛衣的每個蜕變階段。僅處理羊毛就需要數週時間:奧倫斯坦女士先用梳毛刷清理原毛中的殘留雜質,每次只能梳理少量纖維。隨後將它們捲成雪茄狀的毛條以備紡線,而織一件毛衣需要數百根這樣的毛條。
在枯燥的梳毛工作中,她養成了與明尼阿波利斯的父親視頻通話的習慣。原本緊張的父女關係因父親的痴呆症變得柔軟,這些漫長的陪伴式通話逐漸成為温馨日常。父親甚至首次向她表達了愛意。“日子緩緩流逝,我愈發珍惜與他共處的時光,讓我們之間的紐帶更加緊密,“她寫道,“我反覆推拉着梳毛板,腳邊的籃子裏毛條越堆越高。當終於完成時,我竟有些不捨。”
這類細膩動人的片段,比作者強求普世意義的嘗試更為打動人心。 當探討《睡美人》等童話中紡錘的隱喻時——主角布瑞爾·羅絲因紡錘刺指陷入百年沉睡——奧倫斯坦提出"我們每個人都是布瑞爾·羅絲,無論個體或羣體,總對某些事物處於無知狀態”,此類論斷顯得牽強。
此外,由於她的項目風險是自我強加的,坦率地説相當低,奧倫斯坦女士的挫敗感表達可能會讓人感到厭煩。“我到底為什麼不能堅持做酸麪包呢?”她在某一刻問道。“在疫情期間,一切都已經感覺如此艱難,”她在另一處觀察到。“為什麼我還要嘗試做更難的事情?”更有趣的是她意識到,她享受這種難得的業餘愛好者經歷,即使是一個不稱職的愛好者,沒有任何出類拔萃的壓力。
到書的結尾,奧倫斯坦女士編織了一件方形的條紋毛衣,重達近三磅,非常沉重。“也許這種沉重感是合適的,”她指出。“畢竟,它承載了很多……這整個該死的年份。”作為一件衣服,她承認,它暴露了製作者缺乏專業知識,儘管聲稱它符合“世界上最醜的”(書的封面上有一張照片)似乎有些誇張。但即使毛衣本身很醜,它的創作過程也產生了一些美好的時刻。
斯賓德爾女士的書評發表在《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舊金山紀事報》和其他地方。
出現在2023年1月26日的印刷版中,標題為“剪切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