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圖阻止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發射的人 - 《華爾街日報》

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正準備在1986年1月28日早晨發射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對於佛羅里達州卡納維拉爾角來説，那是個異常寒冷的早晨——NASA承包商、航天飛機固體火箭發動機制造商莫頓·西奧科爾的工程師們表示，温度實在太低了。工程師們知道火箭上的橡膠O型環在寒冷天氣中會變脆，導致高温燃料氣體泄漏並可能引發爆炸。他們是對的。升空73秒後，搭載七名宇航員（包括教師克里斯塔·麥考利夫）的航天飛機爆炸了。

發射前一天，西奧科爾公司的工程師和高管們通過電話會議與NASA官員會面。西奧科爾O型環工作組的首席工程師羅傑·博伊斯喬利和阿諾德·湯普森是美國最瞭解O型環的專家。這兩位工程師認為，環境温度低於華氏53度可能會影響O型環的正常密封。一位西奧科爾工程師報告稱，第二天發射時的預計温度約為26度。出於謹慎考慮，博伊斯喬利、湯普森和其他工程師建議推遲發射。

NASA官員們表示反對。馬歇爾航天中心的NASA固體火箭助推器經理勞倫斯·馬洛伊對可能再次推遲（此前已推遲三次）的前景尤為憤怒。

錫奧科爾公司高管要求進行私下商議。布瓦喬利和湯普森再次提出反對發射的論點——但無濟於事。在所謂的“管理層”決策中，工程師被排除在最終投票之外。回到電話會議後，錫奧科爾高管通知美國宇航局發射已獲批准。

2月3日，即發射失敗後不到一週，羅納德·里根總統宣佈成立挑戰者號航天飛機事故總統委員會調查這場災難。該委員會因其主席威廉·羅傑斯而被稱為羅傑斯委員會，其結論是錫奧科爾的工程師數月前就已知道委員會成員、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理查德·費曼通過將O型環丟入冰水中著名演示的事實：橡膠材料在低温下會變硬，無法有效密封。

布瓦喬利在委員會作證時表示：“我覺得我真的竭盡全力阻止了這次發射。”他已傾其所能來避免這場災難。“我們當時是在與有權阻止發射的人溝通，”他在1987年對美國國家公共電台的霍華德·伯克斯這樣説道。

委員會依據布瓦喬利的備忘錄和報告，將調查範圍從技術過失擴展到管理決策層面。布瓦喬利被視為不忠，被調離錫奧科爾的挑戰者號故障調查團隊。由於被隔離在重新設計O型環的同事之外，他的自尊心受挫，作為工程師的信心也被摧毀。布瓦喬利清楚不安全發射的潛在後果，並憑良心採取了阻止行動。但錫奧科爾高管並未將他視為有價值的專業人士予以尊重。災難發生六個月後，布瓦喬利申請了長期病假。他從此再未擔任工程師工作。

自羅傑斯委員會報告發布以來，大量出版物詳細記錄了這場災難的技術、管理和組織層面。然而，那些正確反對發射的工程師們所承受的心理痛苦卻鮮少受到關注。心理學的最新進展讓我們得以洞見他們的痛苦。精神病學家喬納森·謝伊指出，當權威者無視下屬對道德正確行動方案的判斷，從而破壞下屬的信任與自尊時，就會產生道德傷害。謝伊博士的定義正適用於那些挑戰管理層重新考慮發射決定的西奧科爾工程師們。由於未能成功阻止，這些工程師付出了沉重的心理代價。

挑戰者號災難發生兩年後，布瓦喬利通過在工程學院講授倫理決策與數據分析課程實現了自我救贖。1988年，他因對工程專業的貢獻榮獲美國科學促進會科學自由與責任獎。

當布瓦喬利於1986年離開西奧科爾公司時，道德傷害的概念在謝伊博士心中還只是雛形。如今，針對遭受道德傷害的退伍軍人、醫生、律師、教師等羣體，已有跨學科的治療方案。在挑戰者號災難週年紀念日，讓我們銘記羅傑·布瓦喬利，以及他試圖保護的七位宇航員。

麥克利裏女士是哈佛大學經濟學講師、美國企業研究所非常駐高級研究員，目前正在撰寫《良知解析》一書。

羅傑·博伊喬利於1986年6月17日在華盛頓出席眾議院科學技術委員會的聽證會。圖片來源：約翰·杜裏卡/美聯社刊登於2023年1月28日印刷版，標題為《試圖阻止挑戰者號航天飛機發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