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圍困的巴赫穆特，日常生活就是一場生存之戰 - 《華爾街日報》

烏克蘭巴赫穆特——在這座被圍困的城市，最後一批留守的平民蜷縮在潮濕的地下室和用沙袋加固窗户的食品與避難中心裏。他們只敢騎自行車或步行冒險外出，獲取食物等必需品。市中心街道空無一人，只有挨家挨户尋找掩護的士兵和四處覓食的流浪狗。

這就是巴赫穆特，俄羅斯當前的主要軍事目標，也是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之一。這座戰前約8萬人口的城市以起泡酒廠聞名，如今僅剩數千居民，在俄軍逐屋推進和持續炮擊下，他們每天都在為生存而掙扎。

64歲的居民斯維特拉娜·扎亞爾納最近某個下午回到她稱為家的地下室後説：“在巴赫穆特，每次出門——去商店、理髮店或朋友家——都可能是最後一次。但生活總得繼續。”

自2014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巴赫穆特一直處於前線。當時俄羅斯發動秘密入侵，在這座當時名為阿爾喬莫夫斯克（以一位布爾什維克革命者命名）的城市東部建立了傀儡政權。

巴赫穆特當地人在所謂的"無敵中心"尋求庇護和温暖。這些避難所為兒童提供了一些娛樂活動。烏克蘭將城市更名為巴赫穆特，隨着人們和企業從被佔領土逃往此處，這裏逐漸繁榮起來。時尚咖啡館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當地藝術家舉辦的藝術展覽展示了本土文化。

然而去年，俄羅斯發動全面入侵，巴赫穆特很快成為軍事目標。俄軍目前從北、東、南三面包圍該市。據官方統計，本月已有十餘名平民傷亡。

城市人口急劇減少。當局呼籲所有人撤離，但許多人缺乏資源、體力或意志力離開。有些人因聽聞西遷第聶伯市的居民耗盡錢財又返回巴赫穆特的故事而卻步。留下的是老人、體弱者、漠不關心者以及所謂的等待者——那些期盼俄羅斯到來的人。

一位62歲的巴赫穆特居民表示，她不認為遷往難民集散地第聶伯市有何意義，因為"俄羅斯人也會佔領那裏"。她自稱是"蘇聯時代的人"，渴望回到俄烏和睦相處的年代。

“這裏正在進行一場人心爭奪戰，“米哈伊爾·普里舍夫説道。他是在這位女士到訪的所謂"無敵中心"做志願者，該中心提供温暖、食物、藥品和設備充電場所。他正在協助鑽探一口井，為地下室安裝的淋浴間供水供居民使用。“這些’無敵中心’是烏克蘭爭取民心的方式。”

一名男子行走在巴赫穆特的路障之間。在巴赫穆特西部儲備物資的婦女們正通過臨時搭建的橋樑返回城市東部。生活已轉入地下。前文化中心的地下室如今成為數十名居民的家園。近日某天，這個迷宮般的空間裏，混凝土牆上的燈泡忽明忽暗，入口處小爐灶上煮着的羅宋湯與體味混雜的氣息瀰漫其間。

二十多張牀鋪排列在長廊兩側，六七個戴着口罩的孩童坐着，以防將感冒傳染給大人。側門通向獨立卧室。天花板懸掛的舊地毯後方，餐廳裏傳來陣陣笑聲。最遠的角落，一台小型洗衣機正隆隆作響地脱水。

人們仍慶祝生日和紀念日。與扎亞爾娜女士一同避難的40人共度了除夕夜，為同住的11個孩子贈送禮物，唱着愛國歌曲，分享烏克蘭傳統美食。

“有那麼一刻，一切彷彿恢復了正常，“54歲的防空洞管理員説道，他19歲的兒子協助管理此處。

白天，留守的市民多聚集在城內四所"無敵中心”。

其中一處由舊拳擊館改造而成。沙袋懸垂在一堆麪包上方，拳擊手套從敞開的櫃門散落。電視低聲播放着戰事新聞，卻鮮有人關注。

近日某天，一位身着毛皮大衣、頭戴帽子的婦女排隊領取裝在塑料盤中的土豆香腸餐。一名男子趕走了一隻偷偷溜進來取暖的狗。14歲的維多利亞·門齊亞科娃坐在拳擊場邊，百無聊賴地看着哥哥在連接大屏幕的遊戲機上玩戰爭遊戲。

一名男子正在巴赫穆特某居民樓地下室安裝照明設備，該建築被多個家庭用作避難所。64歲的巴赫穆特居民斯維特拉娜·扎亞爾納説：“在巴赫穆特，每次外出——無論是去商店、理髮店還是朋友家——都可能成為最後一次。“維多利亞的姐姐泰蒂亞娜是中心志願者，這位23歲的心理學家表示，他們全家留在巴赫穆特是為了照顧85歲的祖母——老人虛弱得無法往爐子裏添柴，卻堅持不肯撤離。

門齊亞科娃説，老人常提起二戰經歷。“奶奶總説’上次戰爭是在家裏熬過來的，這次也一樣能熬過去’"。

由於學校停課且網絡信號不穩定，維多利亞無法繼續學業，這將是三年內她第二次留級——第一次是因為新冠疫情。

扎着淺金色馬尾辮的維多利亞神情憂鬱，她為結識的烏克蘭士兵們憂心忡忡。“朋友告訴我，最可怕的是死在齊膝深的戰壕泥漿裏”，她説。

在另一個由舊雜貨店改造的救助中心裏，人們坐在鋪着毯子的木質托盤上，手捧熱茶，目光空洞地望向遠方，不時發出深沉的咳嗽聲。一名5歲的黑髮女孩綻放着燦爛笑容，揮舞着志願者送給她的閃亮粉色貓咪玩具。她剛和68歲的舅公費迪爾·赫洛托夫從烏克蘭西部的佐洛奇夫回到巴赫穆特——這位老人負責照料她和殘疾的母親。赫洛托夫説，他們曾撤離到那裏，但因資金短缺無法安頓。

如今，他們每天都會來這座舊食品商店領取免費食物和藥品，併為手機充電。

“這裏是我的家，“他説，“我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街道。”

前線城市巴赫穆特瀰漫着強烈的軍事存在感。聯繫馬修·勒克斯摩爾請致信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