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鈷紅》評論：鈷的人性代價 - 《華爾街日報》

剛果開採的鈷礦。圖片來源：junior kannah/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若想了解強制推行電動汽車以實現所謂清潔能源轉型會釋放何種能量，請閲讀《血色鈷礦》。這本書會讓你和作者悉達多·卡拉(Siddharth Kara)一樣深感震撼。他冒險深入剛果民主共和國，面對無法無天的民兵組織和政府軍士兵，探訪了全球鋰電池供應鏈的源頭。

身為諾丁漢大學人口販賣與現代奴役問題教授及哈佛大學高級研究員的卡拉自稱是一名行動主義者。他穿越剛果叢林礦區的旅程令人驚訝地讓人聯想到19世紀該國探險家的經歷——他跋涉於人跡罕至之地，喚醒這個壯麗國度的輝煌歷史，只為親眼見證那些被世界用"關於零容忍政策和其他空洞公關的空話"（作者原話）掩蓋的駭人聽聞的勞動與環境亂象，這一切都源於人類對鈷的追逐。

為什麼是鈷？因為當今智能手機、筆記本電腦、吹葉機、玩具等無數產品的革命性便攜性，都歸功於含鈷鋰電池的出現。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鈷在磁鐵、染料、油墨、化學催化劑等領域的年需求量約為2萬噸，這個相對温和的數字在採礦標準下保持了三十年基本穩定。而第一個鋰電池十年就將全球鈷年需求量推升至約6萬噸。

四分之三的鈷來自剛果，其市場份額是歐佩克石油份額的兩倍多。如今，電動汽車搭載的半噸重電池，每塊都消耗着相當於數千部智能手機所需的礦物。儘管電動汽車僅佔全球汽車銷量的10%，其年鈷需求量已飆升至14萬噸；隨着新電池工廠投產，預計到2026年將突破20萬噸。而當擬議的電動汽車強制令生效時（多數將在未來十年內實施），這一數字還將呈爆發式增長。

卡拉先生的核心使命是記錄手工採礦的現狀——即人類依靠徒手挖掘和搬運的原始體力勞動，而非使用卡車和挖掘機。直到書中段，他才拋出震撼性數據：剛果手工採礦的產量佔比可能超過30%，這一常被忽視的數字遠超人們想象。作者警告道：“別被’手工’這個詞迷惑”——這絕非"熟練工匠進行的愉快採礦活動"。在他走訪的每一個礦區，無論是有官方陪同還是秘密潛入，所見皆是"槍械暴徒巡邏的坑洞隧道地獄"，“月球般的荒原"和"宛如空襲後的戰場廢墟”。

讀者能感受到作者深受震撼，並非源於視覺衝擊，而是目睹數千人在數百英尺深的露天礦坑中，僅憑錘鏟手工開採的場景——大多數礦坑佈滿人工挖掘的隧道。卡拉描述了一個典型礦場：“超過三千名婦女、兒童和男子在毒日頭與塵霧中刨挖、刮擦、搜尋…"。書中沒有照片，這在遍地武裝警衞的環境下可以理解。取而代之的是，卡拉通過採訪礦工（包括男人、婦女和兒童）收集的震撼故事，展現了手工採礦的殘酷現實。那些關於日常生存、意外事故、破碎承諾的描述常令人不忍卒讀，而關於兒童傷殘死亡的敍述更是令人心碎。

關於那些聲稱能標記和追蹤所謂"無童工"鈷礦的項目，卡拉先生令人信服的記錄明確指出，“目前無法準確區分手工開採與工業化生產的鈷礦”——也就是説，無法確定某件產品中的鈷是否來自手工礦場。而全球超過70%的鈷在中國精煉，這種混合狀態根本無法釐清。

卡拉先生沒有放過任何責任方：從他在剛果隨處可見的中國企業，到該國中央及地方政府。他點名批評西方科技公司、汽車製造商以及非政府組織，指責他們對"國際人權準則"和"童工零容忍政策"的承諾只是表面文章。作者指出，這些承諾往好了説未經核實，甚至可能根本無法驗證。在一個僱傭上萬手工礦工的礦區入口，作者看到一塊標牌，其內容若非如此可悲本會顯得滑稽：“我們的價值觀——透明、活力、尊重、負責、社會責任”。

有人聲稱可以通過回收利用和調整化學配方來減少卡拉所記錄的危害，從而降低鈷需求。但即使假設不同化學配方得到更廣泛應用，並實現完美的回收體系，預測仍顯示鈷的總需求將激增。

《血色鈷礦》揭示的教訓適用於數十種其他礦產。實現能源轉型目標的道路貫穿全球各類礦區——從俄羅斯北極圈到巴西亞馬遜雨林，從莫桑比克到智利乃至更遠。未來幾年，全球銅、鋰、錳、鎳等礦產產量需要增長超過1000%，才能滿足所有規劃或強制推行的電動車、風力發電機和太陽能組件的需求。作者寫道，全球約有4500萬人直接參與手工採礦。我們期待更多像卡拉這樣勇敢的探索者，去揭示這些供應鏈的真相。

《鈷紅》一書得出結論認為，“對剛果最貧困人口的剝削”是一種“道德倒退”。阿門。

米爾斯先生是曼哈頓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能源科技風險投資基金Montrose Lane的合夥人，同時也是《雲革命》一書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2月2日印刷版，標題為《鈷的人性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