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案與流動：美國裝飾紙的黃金時代》評論：一門精緻藝術的魅力 - 《華爾街日報》

《圖案與流動》展覽現場圖片來源：格羅裏埃俱樂部紐約

當參觀者步入《圖案與流動：美國裝飾紙黃金時代（1960-2000）》展覽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或許是那些明亮大膽的色彩。而近距離觀察則會發現，這些色彩所構成的圖案——漩渦、波浪、天使翅膀、孔雀羽毛、樹葉、花朵等等——更加令人着迷。格羅裏埃俱樂部底層畫廊展出的53位藝術家手工製作的裝飾紙，生動證明了這一“黃金時代”確實存在且璀璨奪目。誰曾想到呢？

起初，就連《圖案與流動》的策展人明德爾·杜班斯基也未預料到其豐富性。作為大都會博物館沃森圖書館的保存管理員，杜班斯基女士知道一些美國藝術家在20世紀60年代復興了裝飾紙藝術。2017年，她致信少數藝術家，希望記錄並收藏他們的作品。這一“紙張遺產項目”逐漸發展成為美國此類藏品中最廣泛的收藏，為這一首次大型展覽及配套圖錄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你可能見過大理石紋紙（將顏料浮在液體上再轉印到紙面）和漿糊紙（將彩色漿糊塗在濕潤表面），卻未意識到它們是藝術品。還記得1987年前後的金銀色“Classic Foil”舒潔紙巾盒嗎？其大理石紋設計由費斯·哈里森（1950年生）創作，並授權給金佰利公司使用。同樣，意大利利口酒Sambuca Romana曾採用八角形禮品罐，印有佩吉·斯凱克拉夫特（1941年生）和傑克·湯斯（1953年生）約1990年設計的靛藍孔雀大理石紋圖案。長期以來，裝訂師們將裝飾紙用作書籍封面和襯頁，而近年來這些藝術紙張還被用作牆紙、設計品和家居裝飾。

費絲·哈里森設計的經典燙金花紋克里內克絲紙巾盒（約1987年）攝影：彼得·詹寧斯/格羅裏埃俱樂部裝飾紙的製作運用了多種工藝、工具和材料（展品目錄附有術語表，現場陳列了諸多工具），其歷史可追溯至數百年前。這項技藝可能起源於亞洲，經歐洲傳入美國。展覽"圖案與流動"的開篇展示了殖民地時期的情況——當時絕大多數裝飾紙依賴進口，但有個著名例外：約1740年，摩拉維亞教派定居賓夕法尼亞州時帶來了德國工藝，展區陳列了若干樣本。19世紀早中期，馬薩諸塞州的曼恩家族既是雲石紋紙匠也是出版商，為傳承這門藝術作出貢獻。展櫃中的早期經典文獻如《花式紙張製作新編大全》（M·菲滕伯格，1852年），輔以往來信件、20世紀中葉的紙張和圖案樣本集，完整呈現了這段歷史。

20世紀60年代，在反主流文化興起的推動下，裝飾紙製作發展為一場藝術運動，展覽由此進入高潮。簡言之，這些令人愉悦的設計多出自崇尚手工製品的嬉皮士（及其文化傳承者）之手，他們常自制顏料、工具和技法。以奧拉夫（1940年生）為例，這位自學成才的雲石紋紙匠在加州伯克利露天工作，用大眾巴士車頂改造成染缸，創作出漩渦狀生物形態作品《紫色單色偏執狂旋轉木馬》（1990年），生動詮釋了這種精神。

奧拉夫的《紫色單色偏執旋轉木馬》（1990年）圖片來源：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格羅裏埃俱樂部展覽中密集陳列的玻璃展櫃內約有150件展品，呈現出一場令人目不暇接的紙張萬花筒。許多作品僅是抽象圖案，比如哈里森女士那漂亮的藍色波浪紙（約1980年代末）。其他作品則描繪或暗示了雲朵、海洋、宇宙及其他自然形態，甚至還有幻想主題：蓋倫·貝里（1952年生）的《天空中的龍》（未標註日期）將紅黃橙三色怪物般蜿蜒的神經網絡圖案與管狀綠松石紋樣相結合，令人不禁好奇他如何實現這種效果（控制液體上的顏料或任其自然流動是關鍵因素，但絕非唯一秘訣）。

蓋倫·貝里《天空中的龍》圖片來源：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格羅裏埃俱樂部部分紙張運用了多重工藝。1980年代中期，英格麗德·巴特勒（1947年生）在黑紙上繪製了振翅的白蛾，其丈夫達納·德雷珀（1940-2018）隨後用灰色和金屬質感丙烯顏料漩渦進行浮水印加工，最終作品栩栩如生。

英格麗德·巴特勒與達納·德雷珀合作的紙張作品照片：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格羅裏埃俱樂部有些作品具有獨特的質感。理查德·朗斯特里特（1951年生）與妻子凱西·裏奇·朗斯特里特（1954年生）、妹妹霍莉·朗斯特里特·利普斯（1961年生）共同創作了一幅未註明日期的大理石紋紙作品，在凹凸不平的棉漿紙上以米白、純白、淺藍和赭石色交織出寬大的十字網格紋樣。其微妙魅力令人過目難忘，傳遞出裝飾用紙無需喧譁亦能奪目的理念。

儘管這批開創性藝術家中部分已擱筆，但更多人正啓迪並培養着下一代創作者，不斷拓展該藝術形式的邊界。雖然展覽中難以辨別明確的美學趨勢——最後一組展櫃裏的當代設計仍與早期作品一脈相承——但羅伯特·吳（1979年生）約2015年創作的《雛菊花園》或許指明瞭發展方向。這張迷人的大理石紋紙像油畫般適合牆面裝飾，中部橫向延展着黃白相間的雛菊花帶，下方以蕨類般的綠色根莖為基底，頂部則漸變為羽毛狀的粉色朦朧，底部融為羽化的白綠空間。吳先生為此類精品註冊了"大理石紋圖形"商標，不過他仍持續為裝幀師製作抽象的大理石紋樣紙張。

《紋樣與流動》展現了一段值得持續關注的非凡創作歷程。

多布任斯基女士為《華爾街日報》及其他刊物撰寫藝術評論。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2日印刷版，原標題為《精妙藝術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