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藝術家如何改造古根海姆博物館——連貨運電梯走廊也不放過 - 《華爾街日報》

值得注意的是，藝術家莎拉·施的手機鈴聲是1977年科幻經典電影*《第三類接觸》*中那段著名的五音符旋律，電影中這段旋律被用來與外星飛船交流。“我們完全沉浸其中，“施談到她最熱衷的主題之一——技術時表示，“我們正處於風暴的中心。”

去年十二月，在曼哈頓地獄廚房區的工作室裏，以大型多媒體裝置藝術聞名的施在一片看似藝術材料的龍捲風中工作。但這種混亂是經過精心控制的。

藝術家和她的小團隊已將工作室的幾個房間改造成紐約所羅門·R·古根海姆博物館特殊空間的等比例模型，她的展覽*《莎拉·施：時間流逝》*將於三月底在那裏展出。

弗蘭克·勞埃德·賴特設計的著名而極具挑戰性的螺旋形建築中，部分弧形牆面和斜角平面在工作室裏用白色泡沫板進行了複製；這個空間的一部分曾是施在1990年代作為年輕藝術家獨居的地方。工作室還設有兩個水槽，以便她練習如何激活展覽中的水景作品。

“我想要我能找到的最古怪的建築，“54歲的施説道，這位麥克阿瑟"天才獎"得主既熱衷於扮演知識挑釁者，也喜歡當頑皮的戲弄者。“我喜歡那種把人帶進來，讓他們迷失方向又重新定位的想法。”

她這次展覽的追求是讓她那些層次豐富的作品真正實現場地特定性。“我想創作只能在古根海姆完成的作品，“施説，“這座建築成了創作的工具。“部分由於新冠閉館，博物館允許她在閉館日進行作品安裝演練，這給了她比往常更多的準備時間。

“她是我認識的最嚴謹的人，”她的丈夫、癌症醫生兼作家悉達多·穆克吉説道，他因2010年出版的《眾病之王：癌症傳》獲得了普利策獎。《眾病之王：癌症傳》。

身披多層黑色衣物，外搭一件黑色羽絨背心的施，正快速而興奮地談論着激發她靈感的事物。笛卡爾、巴赫和艾米莉·狄金森被她信手拈來作為參照。在隨後的談話中得知她有時會以兩倍速聽有聲書時，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作品中最短暫的就是技術，”她看着地上的投影儀説道，“紙張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但]你的iPhone一年後就會變得毫無用處。”

古根海姆博物館一件進行中的作品看起來像一幅巨大的漩渦狀拼貼畫懸掛在一幅以一定角度傾斜、幾乎要傾瀉到地面的類似拼貼畫上。原來這是一種錯視效果：上半部分是繪畫，下半部分則是撕紙作品，她先打印出的照片拼貼，然後花了三天時間精心撕碎。施不斷模糊傳統媒介的界限。“我最喜歡的問題是，‘這是藝術品嗎？’”她説，“對我來説，這是在挑戰定義。”

仔細一看，這件作品的內容出奇地個人化。其中一張照片是她兩個女兒中的一個在睡覺，整件作品的核心是一個看起來像燃燒的大鍋的圖像，原來是她做爆米花時不小心點燃的鍋的照片。家庭生活的混亂被轉化成了藝術。

一件進行中的作品。“在我們這個視覺碎片化的世界裏，她堅持着一種綜合，”古根海姆博物館即將離任的館長理查德·阿姆斯特朗説。“她讓作品既美麗又富有詩意。”

斯澤計劃在夜間將月相變化的視頻投射到古根海姆博物館的外牆上，並將螺旋坡道的內壁變成她所謂的“圖像之河”的屏幕。一個風扇將帶動一根懸掛在鋼絲上的重擺——本質上是一個用於測量的鉛錘——輕輕“撩撥”博物館圓形大廳底部那常被忽視的小水池表面。甚至貨運電梯旁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也將展示1998年的作品*《無題（媒體實驗室，盧森堡賭場）》*，這是一個安裝在推車上的小型視頻裝置。

這些佈置的意外元素，以及觀眾理解所見內容所需的時間，正是作品意義的一部分。“當你沒有預料到某件事時，它會在你的記憶中留下深刻印象，”斯澤説。“你記住的是那些未經計劃的瞬間。”

**《無題（媒體實驗室，盧森堡賭場）》*是僅存的兩件作品之一，另一件是位於博物館塔樓展廳頂部的《計時器》（2016年）。沉浸式的《計時器》*將在黑暗中展示，是一個令人眼花繚亂的旋轉物體（尤其是時鐘）的混亂組合。視頻投射在撕碎的紙片上，作品中還包含從斯澤自己的辦公桌上取來的物品，所有這些都由一個細金屬框架連接在一起。

塞最著名的作品是多部分雕塑*《三重奏點（擺錘）》*，在2013年威尼斯雙年展上遍佈美國館。她沉浸式的裝置——包括岩石、水瓶、油漆罐、樹枝、照片和海綿等數千件物品——佔據了新古典主義建築前的庭院，並攀爬至外牆，進一步在室內畫廊空間中放大了其主題。儘管這些元素可辨認，但它們為了整體的萬花筒效果而在觀眾腦海中模糊融合。儘管有如此精湛的技藝和規模，她拒絕認為藝術影響力來自尺寸。“從來不是為了規模而規模，”她説。

組織塞展覽的古根海姆策展人Kyung An指出，纖細的擺錘作品體現了塞的方法。“有些人試圖填滿我們的空間或改變它，”An説。“但她用最簡單的姿態——一種用於測量的工具——讓你看到你所在的位置。”

一件進行中的作品。最近在紐約市地區的兩個項目展示了塞在博物館環境之外取得成功的能力。2020年，公共藝術基金和拉瓜迪亞門户合作伙伴委託的《比白晝短》在拉瓜迪亞機場B航站樓亮相。巨大的金屬棒圓形矩陣是該設施華麗翻新的一部分，為了在疫情初期安裝它，塞被宣佈為必要工作者，過程中穿着防護服。2021年，她在紐約哈德遜山谷的風暴王藝術中心首次展示了《墜落的天》，這是一件由碎片化的反光拋光不鏽鋼組成的地面作品。

施的作品深受頂級藏家青睞，其中包括現代藝術博物館的長期贊助人及名譽館長艾格尼絲·岡德。在威尼斯展結束後，岡德作為主要捐贈者之一促成《三重點（鐘擺）》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她還購買了另一件作品《斜倚的膠合板日落》（2015年）贈予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

岡德表示，儘管施的作品並非總是易於收藏，但她痴迷於藝術家將混沌轉化為和諧的獨特手法。“作品往往體量宏大，“岡德説，“收藏需要鄭重考量。”

她收藏的紙上作品《記事本》（2008年）是一件激光雕刻紙本立體石版畫，創作者刻意讓作品從牆面垂落延伸至地面。“可能會踩到作品，“岡德提醒道。她還擁有一幅更易展示的2019年畫作《雙重視界》，其火焰般的圖像與古根海姆展出的裝置相似，現懸掛於其曼哈頓宅邸的門廳。

“莎拉創作過一些轉瞬即逝且難以收藏的作品，“SFA諮詢公司的紐約藝術顧問麗莎·希夫評價道。因此希夫補充説：“她的作品極少出現在拍賣市場。“藝術家目前的拍賣紀錄是2020年三聯畫《意外結局》，這件創作同年便在紐約佳士得以737,500美元成交。

施始終在創作的《雙重視界》等適合家居尺度的畫作尚未引起廣泛關注。施表示，與需要高度協作的雕塑不同，她享受在工作室獨立完成創作的過程。希夫指出，若藏家發現這些雖非其最著名但更適宜居家展示的作品，或將推動其市場熱度。“這讓收藏家能更深度參與，“希夫補充道。

斯茲正在為古根海姆展覽創作作品。她始終自我主導：2000年代初期，當她認為畫廊代理不再適合自己時，便果斷離開。“我當時無處可去，所有人都説我瘋了，“她回憶道。斯茲在波士頓出生長大。母親是幼兒園教師，父親是建築師。父親的職業對她至關重要：“整個家都充滿建築元素，“她説，“他設計低收入住宅，家裏就是他的辦公室。他的作品無處不在。”

談及童年（她有個哥哥大衞），她説：“我不停地畫畫和製作東西。那是個極具創造力的環境，父母更看重原創性而非單純技巧。”

在耶魯大學就讀期間，斯茲先修建筑後轉攻繪畫。她認為後來成為裝置藝術家自然融合了這兩門學科：“當我接觸雕塑時，那就像是繪畫與建築的結合。”

大學畢業後，她在日本生活了一年，隨後回到波士頓共同創立了面向初中生的非營利教育項目"新英格蘭城市橋樑”（現名"突破協作”）。但她始終沒有放棄繪畫：“我對藝術上癮，“她説。1995年，她前往紐約攻讀視覺藝術學院藝術碩士學位。

1997年即將畢業時，她受邀參加了由知名藝術家勞瑞·西蒙斯和辛迪·舍曼策劃的凱西·卡普蘭畫廊首展。

那次曝光為Sze贏得了多家畫廊的代理邀約——這本是任何年輕藝術家夢寐以求的聖盃——但她婉拒了。“我想放慢腳步，“她説。

她沒有簽約商業畫廊，而是為非營利空間"白柱"創作了一件複雜的裝置作品。“我基本上住在畫廊裏完成它，“她這樣描述1997年的作品*《白房間》*，一個充滿沉浸感與物件的迷宮空間。

作為哥倫比亞大學工作室藝術教授，她現在建議學生對自己的作品保持同樣自信。“對年輕藝術家來説，很容易陷入不停奔忙的狀態，“Sze説，“重要的是作品本身。”

一件進行中的作品。2000年代初期，當她發現畫廊代理並不合適時，毅然選擇離開。“當時無處可去，所有人都説我瘋了，“她回憶道。或許正符合這位以拼貼異質元素聞名的藝術家特質，她現在同時與三家風格迥異的畫廊合作：高古軒、維多利亞·米羅和坦尼亞·邦卡達爾畫廊。

Sze的摯友、同為麥克阿瑟獎得主的畫家朱莉·梅雷圖評價：“她從不自滿…即便年少成名，始終保持着本真。”

Sze的兩個女兒分別13歲和17歲，全家住在切爾西區。

“[莎拉和悉達多]都是非常平和的人，“Sze在耶魯結識的作家朋友艾米·沃爾德曼説，“她女兒在生日祝酒時説：‘我記得媽媽唯一一次生氣，是校車丟下我開走了。‘我當時想，唯一一次？”

疫情期間的封鎖隔離對Sze來説卻是創作高產期。“莎拉在疫情期間完成了一大批驚人作品，”Mukherjee評價道，“這展現了她高度的自律性。”

Sze有一種將最平凡事物融入作品的天賦（她和團隊總能設法把構成藝術的無數碎片塞進她多房間的工作室）。工作室裏一疊便利貼原本只是整理檔案的工具，但她喜歡其外觀，便開始將其作為拼貼元素融入創作。“我把它們當色彩使用，”她説。這一手法讓人想起她最喜愛的藝術家賈斯珀·約翰斯——在其1960年作品《彩繪青銅》中，他將裝滿畫筆的咖啡罐轉化為具有神秘感的家居紀念碑，實現了日常物品的非凡蜕變。

她在古根海姆展覽標題中使用的“timelapse”（時光流逝）一詞，正暗示着她的藝術抱負之一：讓作品與整個藝術史長河展開對話。

當人們站在古代藝術品旁時，Sze認為：“你是在與不同時空的人類直接交流。藝術是最偉大的時間旅行者。”

更正聲明莎拉·施的視頻裝置作品名為*《無題（盧森堡賭場媒體實驗室）》，其另一件裝置作品《計時器》完成於2016年。本文早期版本誤將前者標題寫作《媒體實驗室》*，並將後者完成時間誤標為2015年。（更正於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