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如何幫助老年人 - 《華爾街日報》

2017至2021年間，我們在波士頓退伍軍人醫療中心接受精神科住院醫師培訓時，目睹了一個引人注目的趨勢。儘管馬薩諸塞州大麻合法化已近十年，但彷彿一夜之間，該中心許多越戰老兵患者開始公開宣稱對大麻的深度依賴。

或許他們花了十年才沉迷大麻，又或許癮君子們需要這麼久才敢公開身份。無論如何，隨着詢問深入，我們越發意識到老年患者不僅普遍吸食大麻，且用量驚人。這絕非個案。全美藥物使用與健康調查數據顯示，65歲以上美國人使用大麻的比例從2006年的0.4%飆升至2018年的4.2%。

與其他有記錄的大麻使用老年羣體類似，我們的患者更多出於治療目的——如緩解疼痛、失眠或精神症狀，而非娛樂消遣。他們以多種形式使用大麻：用藥膏舒緩關節炎疼痛，用酊劑助眠，用煙捲緩解慢性創傷後應激障礙，用食品製劑對抗日常焦慮。

我們的臨牀培訓賦予處理化學依賴的技能：掌握針對成癮行為的心理療法，熟悉抑制渴求的藥物。但此刻卻陷入兩難——面對堅信大麻能治療罕見病、提升生活質量的老年羣體，我們該如何客觀討論其風險與潛在收益？

根據聯邦法律，大麻被列為一級管制物質，這意味着按照定義，它目前未被認可具有醫療用途且具有高度濫用潛力。其他一級管制物質的例子包括海洛因和LSD。由於這一分類，大麻研究仍面臨困難，且缺乏明確資源來指導醫生臨牀使用該物質的方法。

為填補這一知識空白，我們深入研究了醫學文獻，調查了關於老年人使用大麻的安全性和有效性的現有證據。我們最終在《哈佛精神病學評論》上發表了一篇論文，重點指出了許多值得關注的領域，包括大麻可能與常用處方藥物（如抗凝血藥華法林）產生相互作用；其與受傷和機動車事故風險增加之間的關聯；以及其可能損害認知功能，特別是注意力、記憶力、執行功能和心理運動功能。

我們的研究使我們得出結論：老年人應謹慎使用大麻。但這並未讓我們全盤否定其用途。事實上，我們發現該物質有一個極具前景的應用方向。

我們的教學機構之一麥克萊恩醫院正在研究一種名為Marinol（通用名為屈大麻酚）的藥用級大麻製劑，用於治療由晚期痴呆引發的躁動症狀。Marinol可能具有鎮靜和舒緩效果，且避免了常用於治療晚期主要神經認知障礙患者的藥物所帶來的諸多風險。

我們對這項研究有着切身的共鳴。我們兩人的祖母都是大屠殺的倖存者，疫情期間，我們常交流她們每況愈下的健康狀況與逐漸衰退的記憶。在此期間，亞倫96歲的祖母瑪麗安·米克林——一位一生都堅忍克己的老人——開始表現出我們在老年精神病學專科培訓期間深入研究過的嚴重躁動行為。

最顯著的是米克林夫人的閃回症狀。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個月裏，她開始重新經歷奧斯維辛集中營和斯塔拉霍維採納粹勞改營那些被壓抑近80年、難以想象的痛苦記憶。她會突然呼喊上世紀40年代初遇害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將醫療人員和家人誤認為納粹士兵。最令人心碎的是，她將抽血醫生錯認為在奧斯維辛折磨她的"門格勒醫生"，哀求對方停止抽血。常規痴呆症藥物對她似乎毫無效果，亞倫的家人不禁思考：大麻能幫助她嗎？

約650萬美國老年人（每9位65歲以上長者中就有1人）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痴呆。隨着病情發展，躁動、攻擊行為、遊走、妄想、幻覺、情緒障礙和重複言語等症狀極為常見。目前FDA尚未批准針對這些症狀的特效藥，當行為干預失效時，醫生會超適應症使用抗抑鬱藥、情緒穩定劑或抗精神病藥。當患者因嚴重躁動可能自傷或傷人時，抗精神病藥成為必要選擇，但其療效有限且帶有黑框警告——可能增加老年痴呆患者的死亡風險。

最新研究表明，大麻可能通過調節神經遞質、減輕腦部炎症及改善痴呆症患者晝夜節律紊亂，從而緩解躁動症狀。科學家認為大麻會與大腦中涉及痴呆躁動的相同區域受體結合。一項小鼠實驗進一步發現，四氫大麻酚（THC，大麻主要精神活性成分）或能阻止阿爾茨海默病相關有害斑塊在神經元間積聚。未來研究或將證實大麻不僅能緩解症狀，還可能阻斷疾病進展。

米克林女士的家人搜尋網絡時，偶然發現一篇詳細介紹Marinol藥物在麥克萊恩醫院臨牀試驗起源的文章。馬薩諸塞州的斯皮爾家族曾經歷驚人相似的困境——家族長者亞歷克斯·斯皮爾（同為 Holocaust 倖存者）罹患痴呆症時，大麻食品是其重温戰爭創傷時唯一有效的鎮靜劑。斯皮爾家族基金會為此資助了Marinol研究，希望惠及更多患者。

諮詢斯皮爾家族後，米克林家人決定嘗試大麻療法。因費用和獲取難度排除了Marinol，他們轉而通過丹佛藥房獲取大麻。在亞倫指導下，參照臨牀試驗劑量方案並與當地藥劑師深入溝通後，他們使用了可溶條狀製劑的小劑量。數分鐘內，她的閃回症狀即停止。持續用藥讓她安度人生最後時光。

關於如何將大麻安全地納入痴呆症患者治療中，仍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劑量方案尚未確立，必須謹慎調整以避免譫妄、癲癇發作、跌倒或其他危險後果。Marinol（FDA批准的大麻製劑）目前僅獲准用於特定適應症，且未經批准的用途價格極其高昂。但我們對醫學文獻的研究，加上老年患者無數的親身經歷以及我們自己家庭的體驗表明，大麻可能在尚未明確的臨牀實踐領域發揮作用，例如用於臨終前患有躁動性痴呆的患者。

大麻研究未能跟上公眾對該物質的興趣，醫生們大多處於茫然狀態。我們需要一種細緻入微、基於證據的視角，以便安全地引導老年患者和其他人將美國最受歡迎的草藥療法用於最佳醫療用途。

格林斯坦博士和所羅門博士分別是丹佛和聖地亞哥的委員會認證老年精神病學家。

刊登於2023年2月4日印刷版，標題為《大麻如何可能幫助老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