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齡》評論：年輕到可以戰鬥 - 《華爾街日報》

約翰尼·克萊姆，美國內戰期間聯邦軍中的一名少年鼓手。圖片來源：國會圖書館印刷與攝影部在1851年哈里特·比徹·斯托的反奴隸制小説《湯姆叔叔的小屋》以連載形式問世前，她曾為年幼的孩子們朗讀描述湯姆叔叔被鞭打致死的段落，引得他們啜泣不已。如今我們或許會震驚於一位母親竟用如此令人不安的內容冒險傷害孩子心靈，但斯托是19世紀早期的女性，那時人們認為接觸恐怖素材對成長有益。童年與成年之間的界限更為模糊：孩子們被要求分擔責任，男孩與成人一同勞作，儘管父母關心子女的身體健康，卻似乎不太擔憂心理創傷。

因此在內戰前，父母們不認為童書和啓蒙讀本將健康道德訓誡與血腥暴力描寫並列有何不妥。內戰爆發後，甚至面向幼童的讀物也會展示殘酷細節。例如字母書《聯邦ABC》就包含血腥戰場畫面和絞刑場景（T代表叛徒Traitor），字母Y則象徵從軍的少年Youth。弗朗西絲·M·克拉克與麗貝卡·喬·普蘭特在探討內戰時期青少年大規模參軍現象的著作《適齡》中指出，這類材料"讓他們沉浸於尚武精神"，為男孩們參戰做準備。

澳大利亞悉尼大學歷史系教師克拉克女士與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歷史學教授普蘭特女士，在這部精彩著作中提出了重要觀點。該書令人耳目一新地擺脱了糾結的謹慎態度和公式化的"覺醒"陳詞。她們的研究表明，歷史學家認為男孩和青年僅佔聯邦軍隊1.6%的觀點是錯誤的。“當士兵自報年齡能與人口普查記錄等其他資料核對時，“作者解釋道，“軍事檔案掩蓋了普遍存在的年齡造假現象就變得顯而易見。“據她們估算，這一比例更接近10%，約達20萬未成年人。其中多數是16至17歲青年，但約有4萬名15歲及以下男孩也構成了重要組成部分。南方邦聯同樣有少年服役，但叛亂各州對招募18歲以下男孩存在強烈抵制，唯恐耗盡白人男性下一代的"種籽”。

未經許可離家參軍的少年多擔任鼓手或樂手，既解放成年男子投入戰鬥，又履行着重要職能。作者提醒我們，在那個年代，“士兵的幾乎所有行動都在鼓聲、橫笛或軍號聲中展開，每個團都配有樂手”。樂手們提振士氣、傳達作戰指令。更重要的是，他們"引導行軍隊伍，決定行進速度，進而決定部隊每日行程”。

內戰時期的少年鼓手在當時已成為文化符號，是石版畫與民謠中惹人憐愛的英雄形象。但克拉克和普蘭特揭示，這位小英雄並未在交戰雙方獲得同等頌揚。英勇的少年戰士主要是北方的象徵。“他心靈純潔，熱忱獻身聯邦戰爭事業，帶領部隊衝鋒陷陣，死而無悔，展現了成年人理應效仿的堅定愛國精神。“這種借鑑自法國大革命共和主義意象的殉道兒童符號，並不符合南方邦聯的訴求。作者寫道：“邦聯民族主義核心是傳統、血統與等級秩序觀念。邦聯領袖強調的家庭生活與社會秩序願景中，奴隸、妻兒處於仁慈父權監管的有機層級中。“作者冷峻補充道：“頌揚青少年的自主性會破壞這一議程。”

北方的父母們未必會為年輕人的自主權歡呼，但原因各不相同。母親和父親當然愛他們的兒子，但也依賴他們的勞動——根據法律，父母對兒子的勞動擁有所有權，直到男孩年滿21歲。儘管自獨立戰爭時期起，年輕男性就承擔民兵義務，但戰前的美國人總體上仍對常備軍的理念持敵視態度，併為兒子被迫參軍感到憤懣。最糟糕的是，一旦男孩通過謊報年齡入伍，父母幾乎無法讓他脱身。

軍隊本應遣返未成年士兵，但往往拒不執行：這些少年兵數量龐大且極為實用。憤怒的父母們通過申訴擠爆了州和地方法院的案卷，據克拉克和普蘭特所述，這消耗了政府大量精力，以至於"成為全國範圍內暫停人身保護令的主要理由之一”。對業餘歷史學者而言，這一論斷或許是全書最令人震驚的發現。多數人將這項古老法律權利的暫停與林肯總統鎮壓叛亂言論及政敵的意圖聯繫起來。但我們瞭解到，“在忠誠州，絕大多數人身保護令請願者實則是要求讓未成年入伍者退伍的父母。”

《適齡》一書向我們介紹了其中幾位心碎的父母，例如賓夕法尼亞州的威廉·格雷格，他多次試圖找回兒子奧拉姆。格雷格給孩子的連長寫信，給林肯寫信，還僱用了華盛頓的説客。最終他訴諸代價高昂的法律手段，“卻被告知由於總統已中止人身保護令，法院不再受理此類案件。”

我們既能為威廉·格雷格和其他受挫的父母感到心疼，同時也想為他們勇敢的兒子們喝彩。一個瘦弱的16歲男孩因身高不達標，便踮起腳尖讓醫生重新測量。“於是，“作者寫道，“軍醫眨了眨眼，滿足了他的請求。”

戈登夫人是《華爾街日報》撰稿人，著有《魔法時刻：分心時代朗讀的神奇力量》一書。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6日印刷版，原標題為《年少亦可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