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戰爭意外成就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華爾街日報》

土耳其安卡拉——一年前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引發了全球經濟動盪。而在土耳其，這卻為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帶來了意外之財。

這位土耳其領導人成功使自己成為衝突各方不可或缺的角色，這一地位正帶來經濟回報，幫助緩解了土耳其政府的財政困境。這一轉機鞏固了他在全國大選前的地位，這場選舉可能使他成為土耳其近一個世紀以來最具權勢的統治者。

在他的領導下，土耳其通過向烏克蘭出售在戰爭初期重創俄軍的致命無人機獲利。埃爾多安還是少數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保持定期對話的世界領導人之一，這使他處於戰俘交換和關鍵糧食出口等外交斡旋的核心位置。部分為規避西方制裁，俄羅斯寡頭正將資金大量注入土耳其。

這場戰爭賦予土耳其在北約組織中的新籌碼。數月來，埃爾多安一直威脅阻止芬蘭和瑞典加入這個共同防禦聯盟。如今美國希望通過出售一批新型F-16戰鬥機促使他同意北約東擴。

現代土耳其與其前身一樣，長期掙扎於其橫跨歐亞中東、打破地緣分類的獨特位置。對埃爾多安而言，他與歐洲和俄羅斯的特殊關係，標誌着二十年來將土耳其轉變為具有全球軍事外交影響力的大國努力達到頂峯。

土耳其總統的高級外交政策顧問伊爾努爾·切維克談及去年春天俄軍對基輔首輪進攻失敗后土方官員的討論時表示：“我們決定要成為權力掮客。所有人都覺得這是我們的機遇時刻。”

埃爾多安辦公室未就置評請求作出回應。

這位從伊斯坦布爾貧民區走出、九十年代當選市長、2003年出任總理、2014年就任總統的領導人，已重塑了國家面貌。他雖曾因帶領經濟騰飛使數百萬人躋身中產而備受讚譽，卻逐漸轉向威權統治——2017年通過公投以帝國式總統制取代了議會制。

在其執政期間，土耳其成為全球關押記者最多的國家之一。自2016年那場致命政變未遂後，土當局還監禁了親庫爾德政黨的前總統候選人及多位著名公民社會領袖。

俄烏戰爭爆發時，正值埃爾多安二十年執政生涯中最脆弱的階段。因外交孤立疊加國內經濟危機（里拉貶值超半數）引發民怨沸騰，其支持率急劇下滑。

轉機出現在戰爭初期：土耳其製造的"巴伊拉克塔爾"TB-2無人機摧毀俄軍車隊，協助烏軍擊退對基輔的進攻。這些無人機打擊畫面成為了烏克蘭抵抗運動的象徵。

“他們想用武力入侵我們，我們被這些獸人激怒了。俄羅斯強盜被‘巴伊拉克塔爾’變成了幽靈！”一首受襲擊事件啓發的歌曲這樣唱道。

一架土耳其製造的巴伊拉克塔爾TB-2無人機在立陶宛空軍基地等待交付烏克蘭。圖片來源：INTS KALNINS/REUTERS這些無人機立即提升了土耳其近年來有所下滑的國際地位。原本批評土耳其人權記錄的美國國會議員呼籲安卡拉向烏克蘭提供更多無人機。儘管對土耳其的經濟利益有限——因為這些由私營公司製造的無人機每架僅約500萬美元——但TB-2無人機整體上提振了土耳其的軍工業。

當俄羅斯最初奪取基輔的企圖失敗後，土耳其官員察覺到了機會。在安卡拉的總統府內，官員們表示他們意識到土耳其可以成為俄羅斯、烏克蘭與西方之間的調解人。

自這一關鍵時期以來，埃爾多安利用了他作為外交斡旋者的角色。他每月與普京通話多達幾次，既敦促俄羅斯接受和談，又幫助緩解克里姆林宮的孤立處境並減輕西方制裁的衝擊。

他還頻繁與烏克蘭的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交談，在入侵前幾周訪問烏克蘭以示支持，並於8月再次訪問，贏得了烏克蘭官員的信任。這使得土耳其總統得以促成整場戰爭中為數不多的外交突破，包括重啓烏克蘭黑海港口穀物出口的協議以及數百名俄烏戰俘的交換。

埃爾多安與普京的關係表明，兩人都深諳現實政治之道。儘管土耳其與俄羅斯是重要貿易伙伴，但也是歷史宿敵，近年來更是在多場代理人戰爭中交鋒。除無人機外，土耳其還向烏克蘭出售裝甲車，阻止俄軍艦進入黑海，並拒絕俄軍借道土耳其領空從敍利亞起飛。

2022年哈薩克斯坦峯會上，埃爾多安總統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會晤。圖片來源：維亞切斯拉夫·普羅科菲耶夫/克里姆林宮/SPU/Shutterstock但據觀察兩國關係演變的人士稱，普京發現這位同行者對其宏大戰略目標頗有助益。土耳其與其他北約成員國長期存在的摩擦，正符合這位俄羅斯領導人削弱該聯盟的意圖。

前土耳其官員及密切觀察兩國關係的專家表示，作為西方式民主的主要反對者，普京似乎將埃爾多安視為同路人。普京已近乎完全掌控俄羅斯國家機器，阻斷了該國後蘇聯時代向民主的轉型。

“普京想建立一個威權領導人俱樂部，他樂見其成，“曾任土耳其駐莫斯科大使、現為議會反對派成員的艾登·塞茲金表示。他補充道：“更重要的是，‘通過埃爾多安總能打開北約和西方團結的缺口’"。

土耳其官員駁斥了埃爾多安是獨裁者的説法，指出該國存在有效的反對派和競爭激烈的選舉。但他們承認，普京重視與這位土耳其領導人的關係。土耳其前高級外交官表示，普京和埃爾多安經常將兩國間的摩擦分而治之，着重關注積極面。

“這是一種信任關係。他們多年來建立了這種關係。因此在我看來，普京將埃爾多安視為在土資產，“切維克先生表示。

熟悉二人關係的知情人士稱，普京不願對土耳其人權記錄妄加評判，這是雙方關係融洽的關鍵。隨着近年來土耳其法治遭侵蝕導致其加入歐盟的希望破滅，官員們表示普京以更包容的姿態介入其中。

“普京很少批評，而我們的一些西方朋友卻直接批評總統，“曾任駐莫斯科大使的土耳其退休外交官侯賽因·迪里奧茲説。

埃爾多安威脅否決芬蘭和瑞典加入北約的申請，充分展現了他的平衡策略。埃爾多安以兩國庇護庫爾德武裝分子為由，持續數週施壓要求。初步協議促使瑞典修改憲法強化反恐法律，並向土耳其引渡兩名嫌疑人。該協議還幫助埃爾多安獲得了與拜登總統的會晤機會——這位曾作為總統候選人表態支持埃爾多安競選對手的美國總統，正是埃爾多安長期尋求會面的對象。

瑞典首相烏爾夫·克里斯特松（右）去年歡迎埃爾多安總統，作為爭取土耳其批准其國家加入北約努力的一部分。圖片來源：Burhan Ozbilici/Associated Press土耳其政府仍在堅持要求更多讓步。拜登政府希望推動土耳其未來幾個月批准北約擴張，1月份向國會提交了擬議的200億美元F-16戰機銷售計劃。

分析人士表示，埃爾多安可能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對西方領導人的影響力，以及在即將到來的選舉季期間利用土耳其國內民族主義情緒、同時看似對抗歐洲的機會。總統對瑞典的強硬立場尤其得到了土耳其公眾的廣泛支持，包括反對派支持者。

“一切都集中在選舉上。他採取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利用任何可用的機會。”土耳其前外交部長、埃爾多安所在政黨前成員亞薩爾·亞基什説。

自去年烏克蘭戰爭開始以來，埃爾多安的支持率有所上升，從入侵前土耳其經濟危機最嚴重時的低點反彈。土耳其領先的政治諮詢公司MetroPOLL的民調顯示，埃爾多安執政黨聯盟在假設的全國選舉中的得票率從2022年1月的39.9%升至11月的44.7%。

然而，埃爾多安總統無法將勝利視為理所當然。2019年，反對派在伊斯坦布爾和安卡拉這兩座最大城市贏得了市長選舉。反對黨計劃像在成功競選市長期間所做的那樣，在5月份向全國各地派遣觀察員。

埃爾多安總統去年在布拉格舉行的非正式歐盟27國峯會和會議期間出席新聞發佈會。圖片來源：LEONHARD FOEGER/REUTERS與俄羅斯日益增長的經濟聯繫是埃爾多安的一個亮點。去年土耳其對俄羅斯的出口增長了45%，土耳其介入銷售俄羅斯無法再從西方進口的商品，包括鐵、服裝、家用電器以及軍隊所需的電子和車輛零部件。這引起了華盛頓和其他西方國家對土耳其未能執行制裁的擔憂。

土耳其官員表示，該國只執行聯合國安理會實施的制裁，而不是美國等國家實施的制裁。土耳其外交部還表示，不縱容試圖逃避對俄羅斯制裁的行為。

俄羅斯以土耳其急需的外匯注入作為回報，以資助其捍衞貨幣的政策，該貨幣自2021年和2022年一系列降息以來一直急劇下跌。7月，俄羅斯向土耳其轉移了50億美元，用於繼續建設一座核電站。土耳其國家通訊社稱，預計俄羅斯隨後將為該核電站再提供100億美元。

土耳其能源部長上月表示，俄羅斯還考慮將土耳其天然氣進口款項最多推遲200億美元支付。經濟學家指出，這些資金可能有助於填補土耳其央行去年為支撐里拉而消耗的逾1000億美元外匯儲備。

“普京公開支持埃爾多安連任，“伊斯坦布爾卡迪爾哈斯大學政治分析師兼高級講師索利·奧澤爾表示，“對普京而言，讓埃爾多安成為北約內部的第五縱隊具有重要意義。”

除選舉因素外，埃爾多安的外交努力正贏得國際支持。普京與烏克蘭及聯合國達成的協議解除了烏港口穀物出口封鎖，壓低了全球糧價，部分緩解了戰爭引發的世界飢餓危機加劇。該協議還推動聯合國採取措施促進俄羅斯糧食和化肥產品出口。

六月在伊斯坦布爾博斯普魯斯海峽畔一座改造的奧斯曼宮殿舉行的簽約儀式，將埃爾多安作為權力掮客的自我定位推向頂峯。這位土耳其領導人端坐在宏偉石廳的白色桌布長桌前，兩側分別坐着俄羅斯國防部長、烏克蘭部長和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後者特別對埃爾多安予以讚揚。世界已向他靠攏。

致信 賈裏德·馬爾辛 [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6日印刷版，標題為《烏克蘭戰爭意外造就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成為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