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拒絕威爾遜秩序 - 《華爾街日報》
Walter Russell Mead
九十九年前的這一個月,伍德羅·威爾遜因中風癱瘓,又因1920年共和黨大勝而蒙羞,在華盛頓奄奄一息。然而,他關於自由、基於規則的世界秩序的夢想卻在他身後延續下來,西方對弗拉基米爾·普京攻擊烏克蘭的回應,顯示出他的遺產仍然多麼強大。
世界各地的自由國際主義者認為,全球性機構(如威爾遜命運多舛的國際聯盟)可以用一種為疲憊的世界帶來法治的有序管理體系,取代國家間無政府狀態的、常常致命的權力鬥爭。聯合國和國際刑事法院等機構,以及《巴黎氣候協定》等協議,反映了美國及國外外交官和政治家們為創建威爾遜所追求的那種世界所做的努力。
對威爾遜的現代繼承者來説,通過基於規則的國際機構進行技術官僚統治,是人類避免從世界大戰到氣候變化等災難性破壞的最後、也是最大的希望。從這個角度看,普京公然違反國際規則的行為威脅到了威爾遜秩序的基礎。如果一個大國如此惡劣地違反規則而不受懲罰,人類將重新陷入核叢林。
普京對威爾遜秩序的挑戰,正是為什麼如此多的自由派,尤其是在美國和歐洲,對烏克蘭問題變得極度干預主義。許多人預計傳統的國家安全鷹派會團結起來反對普京對鄰國的攻擊。更令人驚訝的是,考慮到民主黨和拜登政府的政治立場,威爾遜自由派對這場戰爭的回應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影響更為深遠。通常持鴿派立場的專欄作家和國會議員現在高呼“讚美上帝,傳遞彈藥!”,敦促西方政府加快向烏克蘭運送先進武器和物資。
在拜登政府內部,鬥爭主要存在於三個派系之間:自由國際主義者希望美國及西方不惜代價確保俄羅斯戰敗;務實派主張遏制俄羅斯但擔憂其升級報復,認為戰爭終將以妥協性和平收場,難以實現威爾遜式理想;而"亞洲優先"派則擔心美國援烏會削弱應對中國這一更重大長期威脅的能力。拜登總統試圖走中間路線,給予烏克蘭的支持超出務實派和亞洲事務專家的預期,但援助節奏又比威爾遜主義者期望的更緩慢。
對威爾遜主義者而言,當今國際政治的核心並非美中俄等大國博弈,而是原則與私利、秩序與混亂、民主與威權之間的較量。他們將捷克親西方候選人的勝選和巴西盧拉·達席爾瓦擊敗特朗普盟友博索納羅視為自由主義全球秩序鬥爭的勝利。
上週德國總理奧拉夫·朔爾茨拜訪盧拉慶賀其勝選時,曾請求巴西向烏克蘭提供彈藥。盧拉接受祝賀但拒絕了請求。與印度、南非及世界多數國家一樣,巴西不願捲入威爾遜式的意識形態遠征。
盧拉的疑慮折射出全球南方國家對威爾遜議程數十年的警惕。在南方國家看來,威爾遜主義的國際機構若真能運轉,也不過是值得警惕和抵制的西方霸權工具。
但威爾遜國際秩序之所以在歐美圈外急劇失寵,更多源於其失敗而非成功。以疫情為例:富國只顧保護自身和公民,窮國則爭搶殘羹冷炙。普京發動戰爭期間這一現象同樣顯著——朔爾茨總理不惜重金保護德國工業與消費者免受能源高價衝擊,卻未向盧拉提供足夠財政援助以彌補西方對俄製裁給巴西經濟造成的破壞。
正如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上月於瑞士達沃斯所言,富國根本未能意識到全球南方國家與西方體系疏離的程度。在警告"世代最嚴重“的地緣政治分裂與不信任時,古特雷斯進一步指出西方意願與南方需求間的巨大鴻溝。
這道鴻溝難以彌合——無論歐美均未就窮國期待的經濟讓步與援助達成政治共識。與此同時,自由主義世界秩序帶給全球南方的最大紅利(即通過自由貿易實現富裕的機會),正因西方日益高漲的保護主義而持續削弱。
威爾遜構建世界秩序的努力因其高估了其原則在國內外政治吸引力而崩塌。類似的盲目性正困擾着21世紀繼承者們。我們只能期待,他們的失敗不會像威爾遜那樣影響深遠。
伍德羅·威爾遜照片:Uppa/Photoshot/Zuma Press刊登於2023年2月7日印刷版,標題為《世界拒絕威爾遜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