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三部曲的複雜關聯 - 《華爾街日報》

《紅》中的伊蓮娜·雅各布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自由可以是什麼模樣？波蘭導演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1941-1996）在《藍白紅三部曲之藍》（1993年）的開場給出了一種可能：鏡頭中，車輪在道路上滾動，孩子的手將一張閃閃發光的糖果紙伸出窗外，隨後糖果紙飛走，畫面呈現出一種美麗、動感與危險。

基耶斯洛夫斯基複雜而深情的最後三部電影《藍》、《白》（1994年）和《紅》（1994年）——它們與法國國旗的顏色鬆散地聯繫在一起，探索了個人生活中所體驗的自由、平等和博愛主題——是20世紀90年代電影的亮點。繼Janus Films最近的影院巡演之後，標準收藏公司於2月7日發佈了《藍白紅三部曲》新的4K數字修復版UHD。這仍然是畫面和聲音方面的一項驚人成就。

《白》中的澤比紐·扎馬洲斯基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職業生涯始於製作紀錄片，試圖勾勒人們所經歷的生活。他最終將重點轉向虛構作品，有時講述角色面臨不可能選擇的故事，例如《影迷》（1979年）中的業餘電影製作人（耶日·斯圖爾），他在女兒出生後沉迷於記錄周圍的世界，但發現他的作品被用來傷害他人。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1988年）是一系列引人共鳴的敍事，每部都與十誡之一相關，隨後是他關於平行生活的明亮故事《維羅妮卡的雙重生活》（1991年）。

他建立了緊密的創作合作關係，例如與長期合作的編劇、律師剋日什托夫·皮耶謝維奇共同構思了《三色》系列。茲比格涅夫·普萊斯納富有創意的配樂為多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電影增色不少，其中一些作品還融入了虛構的18世紀荷蘭作曲家範登布登邁耶的動人旋律。《三色》三部曲的每部影片都由參與過《十誡》的不同攝影師掌鏡，從而營造出獨特的情感世界。

《藍》主要講述一場悲劇後的故事，是電影史上對悲痛最令人難忘的刻畫之一。33歲的法國女性朱莉（朱麗葉·比諾什飾）在一場車禍中失去了5歲的女兒和丈夫——一位備受讚譽的作曲家。為逃避過去，她搬進巴黎一棟沒有孩子的公寓，過着異鄉人般的生活。她只帶了一件紀念品：一盞鑲嵌着天藍色多面珠子的枝形吊燈，這成為影片最震撼的畫面之一，也是淚水的璀璨化身。

基耶斯洛夫斯基與攝影師斯拉沃米爾·伊賈克通過光影與色彩捕捉朱莉轉瞬即逝的感知。她試圖屏蔽關於丈夫音樂的記憶（這些作品可能由她參與創作甚至獨立完成），但記憶碎片仍不斷湧現，有時伴隨着短暫的暗場轉場。丈夫去世時，他正在創作一部受委託的作品，計劃由歐盟12個城市的管弦樂團各演奏一次。當朱莉發現丈夫隱瞞的秘密後，她必須找到繼續前行的方式。影片結尾那段精妙而神秘的蒙太奇，配以採用《新約》經文譜寫的合唱音樂，詮釋了愛的真諦。

朱麗葉·比諾什出演《藍》圖片來源：標準收藏公司《白》更具草根氣息與諷刺意味，卻仍浸潤着基耶斯洛夫斯基式的詩意。波蘭理髮師卡羅爾（澤比紐·扎馬洲斯基飾）本是獲獎能手，卻淪為卓別林式的落魄者——他在巴黎黴運纏身：婚後喪失男性雄風，被優雅的法國妻子多米尼克（朱莉·德爾佩飾）起訴離婚，身無分文。愛德華·克洛辛斯基的攝影機靈巧捕捉到法庭與教堂的隱喻呼應，閃回中婚禮後的幸福時刻熠熠生輝。

卡羅爾與面若冰霜的同胞米科瓦伊（雅努什·加喬斯飾）聯手，回到劇變中的華沙。當卡羅爾看見新裝霓虹燈招牌閃爍"卡羅爾"字樣時，其兄尤雷克（斯圖爾先生飾）説道：“這就是現在的歐洲，老兄。“卡羅爾投身快錢生意並密謀報復多米尼克，但在超凡的結局裏，波蘭一扇發光的窗户與法國的遙相呼應，無聲的手勢跨越了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

電話、鬧鐘與收音機加劇人際疏離的《紅》，最貼近當下時代。日內瓦的模特兼學生瓦倫丁（伊蓮娜·雅各布飾）憂心兄長安危，還要接聽醋意男友的來電。某夜她撞傷一隻狗後，結識了離羣索居的退休法官約瑟夫（偉大的讓-路易·特蘭蒂尼昂以摧枯拉朽的細膩演技詮釋）。後來她發現這位法官竊聽鄰居電話，如同入侵血脈網絡。

彼得·索伯欽斯基的攝影風格陰鬱而迷人，那些承載情感衝擊的猩紅色物體在畫面中格外醒目。隨着約瑟夫與瓦倫丁建立起一段不尋常的友誼，他那陰暗的居所逐漸顯得不再壓抑。《紅》既揭示了評判他人的危險性及隱私的價值，也探討了機緣、命運以及將我們彼此聯結的無形紐帶。

“感覺有重要的事情正在我周圍發生，這讓我害怕，“瓦倫丁在啓程遠行前對約瑟夫説道，他短暫地握住了她的手。儘管基耶斯洛夫斯基自稱悲觀主義者，但三部曲結尾處那些當神秘默契達成時、令人深感動容的面部特寫鏡頭，為不確定的未來提供了保持希望的理由。

瓊斯女士為《華爾街日報》撰寫電影與文化評論。

刊載於2023年2月7日印刷版，原標題《複雜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