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1.3萬次《歌劇魅影》——《華爾街日報》

百老匯歷史上演出時間最長的劇目在完成13,981場演出後，即將落下最終帷幕。艾倫·蘭佩爾參與了其中約13,000場演出。

自該劇誕生之日起，蘭佩爾先生就在同一地點為同一劇目從事着相同的工作。他坐在Majestic劇院樂池後方工作台的轉椅上，扮演着最不該被觀眾注意到的關鍵角色——他是《歌劇魅影》的首席電工。

在《歌劇魅影》之前，他在劇院最長的任職記錄是35周。而這次持續了35年。

“我看過這部劇的次數比地球上任何人都多，“蘭佩爾先生説。

事實上，沒有任何人觀看任何演出的次數能與他觀看《歌劇魅影》的場次相比——這部售出2000萬張門票、斬獲13億美元票房的鉅製，讓其他百老匯作品相形見絀如同校園音樂劇。始終有一個人確保着舞台燈光的完美運作。任何商業成功的背後，幕後電工的付出與台前謝幕的演員同等重要。

蘭佩爾先生見證了1988年1月26日的首演，也將親歷2023年4月16日的終場。這種持久度在百老匯不僅前無古人，簡直超乎想象。

這裏有他摯愛的同事，也有不對付的上司。他的職責隨着技術發展不斷演變。但這份工作的獨特之處在於：蘭佩爾先生每週工作六天，年復一年，始終以讓第13,000場演出保持首演般完美為樂。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歌劇魅影》應該呈現怎樣的視覺效果，併為此目標不懈追求。這並非乏味，而是充滿回報。因為他深知，像這樣複雜的演出，唯有數百名各自領域的頂尖人才各司其職才能順利運作。“我們每個人只是做好自己那一份工作，“蘭佩爾先生説。

劇院裏的其他人沒有理由關注蘭佩爾先生。但正是那些最懂《歌劇魅影》的人，才最能體會他的貢獻。

“35年來，《歌劇魅影》在百老匯的輝煌，離不開艾倫·蘭佩爾的工作，“該劇作曲家安德魯·勞埃德·韋伯説。

蘭佩爾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歌劇魅影》應該呈現怎樣的視覺效果。現年66歲的蘭佩爾先生，一生中有5%的時間都在欣賞勞埃德·韋伯的音樂劇，他在百老匯周邊長大。他的祖父曾在1942年《波吉與貝絲》的演出中登台，該劇的演出場地如今被《歌劇魅影》佔據，他的母親在劇院雜誌《Playbill》工作，能接觸到城裏最熱門的演出。這些經歷激勵他在劇院裏度過更多時光。多得多的時間。

但他從未想過成為主角。他夢想着躲在黑暗劇院的陰影中，為他人照亮舞台。

他在一家外百老匯劇院學習技藝，然後在一家為包括《歌劇魅影》在內的大多數演出製作佈景的燈光商店工作。當這部技術含量極高的製作招聘首席電工時，沒有人比蘭佩爾先生更勝任，他為該劇標誌性的吊燈佈線，並用他的小型貨車將設備運送到Majestic劇院。“他進門之前就知道這一切如何運作，“百老匯聚光燈操作員詹姆斯·加德納説。“他幾乎為每一個部件都通了電。”

蘭佩爾先生的準備工作在幕布升起前90分鐘開始，舞台工作人員佈置場景和道具，包括一盞重達1200磅的枝形吊燈。蘭佩爾先生燈光控制室裏的Majestic劇院舞台燈光分佈圖。這是他接受的最後一份工作，這在當時和現在都顯得不可思議。根據勞工統計局的數據，55歲以上的工作者中只有不到30%在同一家公司堅持了至少20年，但其中未知比例的人在同一張辦公桌前從事同一份工作如此之久。劇院工作人員從一個演出跳到另一個演出的一個原因是為了避免無聊。另一個原因是演出會結束。而這個沒有。蘭佩爾先生在這期間休假、參加全國巡演和病假，但他基本上一直待在Majestic劇院的後台。

他第一次看這場演出時哭了。然後他又看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盯着某樣東西35年是很艱難的，”他説。“但我從一開始就愛上了這場演出。”而且，情況本可能更糟。《歌劇魅影》是最早讓電工在觀眾席中工作、能清晰看到舞台的演出之一，而不是在地下室操作控制枱。“那樣的話35年會非常難熬，”他説。“至少我還能看着演出。”

但他並非完全是被動的旁觀者。《歌劇魅影》中的電工角色，某種程度上就像《音樂人》裏的長號手：沒有哪部劇比這更重視一個通常默默無聞的崗位。

官方來説，他的職責是日常維護演出燈光設計。非正式地説，他負責製造霧氣。夜晚最忙碌的時刻恰是他最愛的愛情場景——當幕布般濃霧籠罩舞台幻化出地下湖的錯覺，魅影與克里斯汀乘着小舟駛向歌劇院下的巢穴，二人唱響劇名主題曲時。蘭佩爾先生精準操控着霧氣的生成與出場時機。

蘭佩爾先生的關鍵任務包括在精確時刻製造霧氣，以呈現地下湖的幻境。攝影：馬修·墨菲"若霧氣未能以恰當時機與濃度出現，地下湖的幻象就徹底不存在了，“原版魅影扮演者邁克爾·克勞福德説，“但當霧氣升騰時，你會真切相信魅影正帶着少女穿越巴黎歌劇院地下的湖泊。這就是魔法。”

施展這種魔法需要技巧。蘭佩爾先生失誤時仍會懊惱：“呃，“他皺眉道，“糟透了。“但雄偉劇院存在多種季節微氣候（“純空調、混合新風空調、無空調純自然通風…"），要做好工作就意味着要痴迷於專業之外的細節：監測空氣質量、調控六台55加侖機器的水位、每場演出處理400磅乾冰以確保霧氣足夠濃稠。

“我依然是那個對這門技術充滿天真熱情的人，”他説，“總得有人保持這份熱忱。”

不過，藝術能運用的技術終歸有限，並非每場演出都能達到這位在部分演員出生前就已活躍在百老匯的資深人士的高標準。

“我為他們的專業態度感到驕傲，”蘭佩爾先生説，“就像他們絕不願在演出中途遭遇停電事故一樣。”

為確保萬無一失，他每晚嚴格遵循劇本流程：開演前90分鐘就開始配合舞台工作人員的調度，仔細檢查每一處燈光佈景——從蠟燭枝形吊燈到重達1200磅、裝有56個燈泡的水晶吊燈，每個細節都可能成為隱患。演出過程中，他操作着燈光控制枱，精準執行每個提示，持續微調整體視覺效果。即便出現失誤，演出仍要繼續。今天的失誤就是蘭佩爾明天要修正的課題——畢竟明天永遠存在。

除非，明天不再到來。

今年春天，這齣劇目的演出將落下帷幕——艾倫·蘭佩爾的職業生涯也將同步終結。最後一場演出後，他便正式退休。

這個決定醖釀已久。當克勞福德先生——首位"劇院魅影"扮演者，也是蘭佩爾最欣賞的演員——得知他仍在崗時驚訝不已：“他是我最敬佩的燈光師。”這些年來，朋友們不斷鼓勵他嘗試新事物、學習新技能、尋找值得觀看數千次的新音樂劇。

“我曾擔心他被時代拋下，”加德納先生説，“結果他選擇以這部劇作為職業生涯的終章。”

“當這一切結束時，我會非常難過，”蘭佩爾先生談到他35年的職業生涯時説道。當然，蘭佩爾先生的工作多年來發生了變化。他的控制枱曾經依靠軟盤運行。在實現自動化之前，他需要手動操作一系列閃光燈，“那真的讓我熱血沸騰”，後來他錄製了現在使用的自動閃光版本。由於膝蓋、髖關節和腳踝都做過置換手術，他不再那麼熱衷於爬梯子。而且演出也不再需要他全神貫注。《歌劇魅影》並非他在工作台前觀看的唯一劇目。他還會用一隻耳朵戴着耳機，同時觀看紐約大都會隊的比賽。

演出結束後，他將前往一個無需擔心空調反覆無常的地方：蘭佩爾先生和妻子將乘船前往歐洲旅行。

與此同時，他還有幾十場演出要完成。蘭佩爾計劃在第13,981場演出時穿上他的晚禮服——雖然不再是第一場時買的那套——並將在那個週日晚間熄滅燈光。“當這一切結束時，我會非常難過，”他説。但緊接着，這位百老匯的傑出人物週一早晨就會回來工作，開始拆除所有佈景。

總得有人來做這件事。

致信本·科恩，郵箱：[email protected]

刊載於2023年2月11日印刷版，標題為《他看過13,000次〈歌劇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