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抗議者被拘留給親人帶來兩難困境——《華爾街日報》

去年11月，人們在北京聚集守夜抗議。圖片來源：Thomas Peter/REUTERS去年底中國各地示威活動後抗議者被拘留的事件，重新引發了被拘留者家人和朋友之間的爭論：是公開他們的處境還是保持低調。

讓這一困境更加棘手的是北京方面對異見越來越不容忍，以及新一代缺乏與警方打交道經驗的初出茅廬的活動人士。

在參加11月27日北京集會的一羣朋友中，有幾名女性被帶走後，她們的一些朋友表示，他們認為公眾關注對爭取她們獲釋至關重要。然而，其中一些女性的家人更願意保持沉默，擔心如果公開可能會受到更嚴厲的對待。

中國當局通常不會發布有關拘留異見人士的信息，這意味着外界只有通過活動人士、律師或當事人的親人公開信息才能瞭解這些情況。隨着活動人士和人權律師受到嚴密關注，這種公開信息的負擔和後果越來越多地落在親屬和朋友身上。

朋友們説，被拘留的女性沒有預料到參加抗議活動的後果，這是當晚眾多反對中國新冠限制措施的抗議活動之一。現在，她們同樣缺乏經驗的朋友們正試圖迅速學習最佳方法，以爭取仍在獄中的人獲釋。

這些朋友在不受中國審查的社交媒體平台（如Twitter、Instagram和YouTube）上發佈了關於這些拘留事件的內容。他們爭取到了海外活動人士、學生和學者更廣泛的支持，這些人幫助推動這些女性在美國和英國的母校呼籲釋放她們。他們還創作了這些女性的插畫，在從紐約到東京的公共活動中展示。

他們正在從零開始學習一切，幾乎沒有從資深活動人士那裏繼承任何專業知識，而這些資深人士在過去十年中大多被迫流亡或保持沉默。

一些資深異見人士表示，過去非政府組織會培訓活動人士，為可能的拘留做準備，並建議他們提前與家人討論這種可能性。一旦他們被拘留，同行和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可能會與家屬交談，鼓勵他們發聲。

“我感到非常內疚，”一位中國女權活動人士説，她表示自己受到當局的嚴密監控，這限制了她與外界的互動。“我不僅沒能把我的活動經驗傳授給這些年輕人，甚至無法分享任何關於被拘留時該如何應對的經驗。”

2021年，曹芷馨在上海人民廣場喂鴿子。圖片來源：未署名在律師的建議下，被拘留的北京女性之一曹芷馨在她的部分朋友被拘留後錄製了一段視頻信息，明確表示如果她也被拘留，她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公開。這段視頻在她被帶走後由她的朋友發佈，使這一決定不再由她的家人掌控。當局指控她“尋釁滋事”，根據中國法律，這一罪名最高可判處10年監禁。

人權組織以及許多活動人士和律師認為，公眾（包括媒體）的關注可能有助於改善被拘留者在監獄中的生活，儘管他們表示這不太可能影響法律結果，比如保釋或判刑。

“聲援不會讓他們的處境更糟，“美國華人人權律師盧妙卿説。這一評估是基於一些獲釋活動人士的反饋，盧女士和其他人——包括11月抗議活動後在中國各地被拘留的一些人——他們表示對公眾的支持表示感謝。

其他人則認為，關注並不總是有幫助。一個擔憂是當局可能會對代表異議人士的律師施加壓力。活動人士表示，在過去一些涉及活動人士的高調案件中，當局有時會強迫被拘留者解僱他們的律師，並任命執法部門批准的律師。

另一個論點是，國際關注可能會適得其反，尤其是在當今環境下，中國當局經常聲稱外國影響是抗議活動的驅動因素。

在被問及抗議者被拘留的問題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在11月底表示，中國公民的權利必須在國家法律範圍內行使。

北京市公安局和公安部沒有回應本文的置評請求。

雖然被拘留抗議者的家屬往往對引起關注更加謹慎，但一些被監禁活動人士的親屬已經公開發聲。

LGBT活動人士楊子敬的母親曾向《華爾街日報》談及楊女士被拘留一事。這位活動人士於11月27日在廣州參加了一場小型集會。楊女士偏好使用性別中立的敬稱，代詞為they，於12月被拘留，同樣被控"尋釁滋事”。她於1月獲保釋，但獲釋後與母親均無法取得聯繫。

女權活動人士、勞工權益倡導者魏志力的妻子鄭楚然在丈夫2019年入獄後積極呼籲社會關注其處境。魏先生一年後獲緩刑釋放。2015年被捕的多位人權律師的妻子們自發成為活動人士，努力使公眾持續關注丈夫被監禁的情況。這些律師在服刑期滿後獲釋。

目前無法聯繫到被拘留女性的家屬。據與家屬保持聯繫的人士透露，警方已警告部分家屬，媒體報道可能不利於涉案女性的案件處理。

在曹女士去年參加抗議活動的朋友羣體中，至少有8人在12月18日至1月6日期間被拘留。包括曹女士在內，目前仍有至少4人在押。

與家屬保持聯繫的人士表示，部分女性家長擔心輿論關注會將她們塑造成抗議運動的象徵——這些抗議助推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取消了清零政策。儘管如此，家屬朋友們仍選擇公開她們的姓名。

“否則，她們真的會消失，除了親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她們的故事，”其中一位被拘留女性的朋友説。“我相信這不是她們想要的。”

根據中國法律，在公開調查期間，只有直系親屬才能為被拘留者聘請律師，除非被拘留者在被帶走前已指定律師。曹女士和她的朋友們都是單身，因此她們的父母有權尋找律師。

去年抗議活動後被拘留的北京女性的部分朋友表示，其中兩名女性的父母不願意聘請人權律師。這些朋友説，他們與這些父母沒有聯繫，並擔心關於這兩名女性狀況的信息真空。

試圖提高對被拘留者關注度的朋友可能會面臨報復。曹女士的兩名朋友在協調被拘留女性的家人、朋友和律師之間的溝通後被拘留。

曹女士的男友表示，他在1月初決定站出來，當時第八位朋友被帶走。因為他在美國，他認為自己處於一個相對更好的位置來為這些女性發聲。

“沒有其他家人或朋友能做到這一點，”他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播客採訪時説。“所以，是的，我想我會為她們做這件事。”

幾個月前在一次單獨抗議活動後被拘留的一名女性的情況，突顯了在誰有權代表被拘留者的利益以及如何道德地這樣做方面可能出現的分歧。

這名女子在公共衞生間張貼了海報，內容與10月份北京一座公路橋上懸掛的兩條橫幅相呼應，那些橫幅對習近平及其強硬的防疫政策進行了譴責。她的拘留情況直到最近才被公眾知曉，當時在美國的中國活動人士楊佔青上週通過推特公開了她的處境。

據親近她的人士透露，她的家人隨後表示不希望再受到更多關注。一位與這名被拘留女子關係密切的人士也表示，她本人不希望媒體報道此事。楊佔青表示，該女子的部分朋友授權他發佈信息，認為她的案件涉及公共利益，關心此事的公民有權為她發聲。

次日，一份由女權主義者運營的中文通訊發佈了該女子的個人簡介，引發其身邊人士的批評，稱此舉未經他們同意。該通訊對其決定不予置評。

請聯繫沈璐，郵箱：[email protected]

更正與説明中國LGBT活動人士楊子敬偏好使用性別中立的敬稱"Mx.“及代詞they/them。本文早期版本錯誤地使用"Ms.“稱呼楊子敬，並使用了she/her代詞。（已於2月17日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