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劇本》評論：性、謊言與維亞康姆——《華爾街日報》

薩姆納·雷石東與女兒兼商業副手莎莉。圖片來源：WireImage2020年以97歲高齡去世的薩姆納·雷石東，曾是現代傳媒洶湧浪潮中叱吒風雲的"虎鯨"。這位染着紅髮、右手殘疾的高大老人，是對權力、財富和性有着無盡貪慾的千億富豪。世紀之交的巔峯時期，他掌控着維亞康姆、派拉蒙影業、全美娛樂連鎖影院、CBS電視網、MTV頻道、喜劇中心頻道、尼克兒童頻道以及西蒙與舒斯特出版社。而結局卻在一連串互相指責、法律訴訟和家族紛爭中轟然降臨。

如今，詹姆斯·B·斯圖爾特成為了雷石東的"以實瑪利"（注：《白鯨記》敍事者），這位作家再次潛入企業深淵，帶回了"關於性、謊言與背叛的驚人傳奇"。他與《紐約時報》記者蕾切爾·艾布拉姆斯合著的新書《無劇本：媒體帝國爭奪戰與雷石東家族遺產》，延續了他此前對迪士尼公司、內幕交易、企業律師及美國商界奢華地下世界的深度剖析。想象一下《李爾王》與1989年黑色喜劇《週末夜先生》的混搭——後者講述兩個混混用屍體偽裝活人享受海濱別墅週末的故事——而雷石東同時扮演着這兩個主角。

薩姆納·雷石東天賦卓絕。這個波士頓油氈銷售商之子（原姓羅思坦）以波士頓拉丁學校頂尖成績畢業，獲哈佛大學獎學金，後成為哈佛法學院精英。作為語言天才，他在二戰期間協助破譯日軍密碼。其父發家後購入兩家露天影院，戰後薩姆納接手業務，將汽車影院改造為他首創概念的"多廳影院"，由此誕生了其帝國核心控股公司——全美娛樂。

他堪稱傲慢的怪物。1979年，當波士頓科普利廣場酒店走廊大火吞噬他的房間時，他懸掛在窗台上導致手部重傷——這場不可思議的倖存被斯圖爾特和艾布拉姆斯稱為觸發了他"無敵的錯覺"。年近86歲時，他在富豪聚會上宣稱：“我有二十歲小夥子的體能指標！“社交成熟度也如出一轍：被問及為何待人如此刻薄時，他回答：“我不在乎，反正要下地獄。”

在積累財富的過程中，雷石東兩次與門當户對的配偶結婚。但這位獵豔高手永不饜足，年紀越大，情人越年輕。他曾為二十多歲的好萊塢"派對女郎"揮霍維亞康姆股票和1800萬美元；給一位福特前模特兼休斯頓油人隊啦啦隊長贈送250萬美元豪宅、一羣表演馬匹和700萬美元現金作為"服務費”——而這只是開場戲。

八九十歲高齡時，他帶着悉尼·霍蘭德和曼努埃拉·赫澤兩位女性住在比弗利公園的豪宅裏，這兩位從情人升級為看護者。她們包辦他所有需求——包括為他安排每日要求的性伴侶——同時將他與老友家人隔離，特別是他的商業副手兼主要繼承人、1954年出生的女兒莎莉。儘管這位被稱為"穿裙子的薩姆納"的女兒常以辱罵她為樂，甚至用"C開頭的髒字"稱呼她。

《無劇本》前半部記錄了薩姆納宅邸內荒誕的鬧劇：老人日漸痴呆蹣跚而行，莎莉試圖驅逐實質軟禁父親的兩個女人。這位昔日的霸道總裁如今無法自主進食，靠導管餵食，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言語含糊到需要男護工翻譯他的咕噥與嘆息。

作者寫道，霍蘭德女士（她有個前科男友）和綽號"鬥牛犬"的赫澤女士屏蔽了莎莉的電話和探視請求，然後對着啜泣的雷石東説他家人不再愛他。她們警告説如果被拋棄，他將孤獨終老。雷石東因此贈予她們1.5億美元。但家政人員仍保持忠誠，向莎莉告密並向當局舉報了虐待老人行為。

雷石東的鬧劇持續發酵，但最終驅逐了這兩名女性。重掌大權的莎莉發起雙重行動——向霍蘭德和赫澤追回1.5億美元，並實際掌控CBS（在CEO萊斯·穆恩維斯的點金手下蓬勃發展）與日漸式微的維亞康姆。

隨着雷石東衰弱，穆恩維斯成為《無劇本》核心人物。這位魅力非凡的百萬富翁兼前演員/製片人，最終也被揭露是獵豔高手。通過全美娛樂，莎莉和薩姆納是兩家公司的控股股東。儘管穆恩維斯暗示支持合併計劃，但特立獨行的CBS董事會強烈反對，他們提出分紅方案稀釋雷石東控股權，引發史詩級法律戰。

調查記者羅南·法羅登場——他曾在《紐約客》揭露哈維·韋恩斯坦性侵案助推#MeToo運動。消息稱法羅已找到六名指控穆恩維斯性騷擾的女性（多數發生在其入職CBS前）。穆恩維斯向董事會保證"我從不強迫，只是你情我願”，同時卻與其中一名女性的經紀人密謀以演出機會換取沉默。法羅最終在雜誌連發兩篇爆炸性報道，終結了穆恩維斯的職業生涯。

莎莉獲勝了。她成功推動了維亞康姆與CBS的合併，並從霍蘭德女士和赫澤女士那裏追回了1.5億美元中的一小部分。2019年，《福布斯》“全球最具影響力女性百強榜"將她列為第24位，排名超過伊麗莎白女王。但據《未剪輯》記載，可悲的是，我們無從得知年邁體衰的薩姆納"在多大程度上理解或能夠品味女兒的成功”。2020年8月，薩姆納在電話那頭聽着莎莉的柔聲細語離世。當靈柩緩緩降入家族墓穴時，莎莉用自己演繹的《我的方式》為他送別。

科斯納先生曾任《新聞週刊》、《紐約》雜誌、《時尚先生》和《紐約每日新聞》編輯。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14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性、謊言與維亞康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