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指望中國拯救世界經濟 - 《華爾街日報》

世界正寄望於中國經濟反彈以推動全球增長並助力避免衰退。但別對此抱太大希望。

經濟學家警告稱，中國在多年疫情防控後的復甦很可能與以往大不相同。對全球許多地區而言，這種復甦力度或將弱於各國政府和企業預期。

歷史上中國常依靠政府刺激和大規模投資走出經濟低迷。這種組合拳曾幫助全球經濟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襬脱困境。

如今中國深陷債務泥潭，房地產市場危機重重，且國內所需基礎設施大多已建設完畢。因此本輪復甦將由消費者主導——在政府突然取消清零政策後，民眾正擺脱近三年的公共衞生限制和出行禁令。

1月25日，中國某地核酸檢測亭被改造成小吃攤。圖片來源：沈祺徠/彭博新聞社數據顯示大城市民眾正重新外出購物，有跡象表明中國疫情最嚴峻階段可能已過去。與美國消費者類似，中國民眾在封控期間積攢了儲蓄。但當前消費信心仍處低位。雖然高收入羣體開始放開消費，更多人仍選擇增加儲蓄而非支出。

初步跡象表明，中國復甦的最大影響將在國內而非海外顯現。包括商業調查、銷售和公共交通數據在內的官方數據顯示，最強勁的增長將來自餐飲、酒吧和旅遊等服務行業。

這意味着，雖然中國的加速增長對脆弱的全球經濟增長是個好消息，尤其是在美國和歐洲即將放緩的情況下，但與過去以刺激為主導的擴張相比，其復甦對其它地區的直接影響可能不那麼明顯。

滙豐(HSBC)亞洲經濟研究主管弗雷德里克•紐曼(Frederic Neumann)表示：“中國將實現強勁的經濟復甦，但由於經濟反彈的性質，本輪週期對世界其它地區的增長溢出效應將弱得多。”

一些分析師表示，美國經濟不太可能感受到多少好處，因為它對中國服務業的敞口有限。如果中國的重新開放推高能源需求並提高全球能源價格，美國的增長甚至可能受到擠壓，從而加劇通脹壓力。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最新預測，中國經濟將在2023年增長5.2%，輕鬆超過美國預期的1.4%和歐洲20國共同貨幣區預期的0.7%。

IMF預測，中國將佔今年全球經濟增長的三分之一左右，而美國和歐洲加起來僅佔10%。IMF數據顯示，這將使中國恢復到疫情爆發前五年所佔的份額。2022年，美國經濟增長2.1%，中國經濟增速為3%，是1976年毛澤東去世以來的第二差表現。中國在全球增長中的份額降至16%。

東盟與中日韓宏觀經濟研究辦公室首席經濟學家許和意表示：“今年中國經濟復甦至關重要，因為美國和歐洲預計將大幅放緩。“該經濟研究機構為東亞和東南亞經濟體提供政策建議和技術援助。“這為三大經濟支柱中缺失的部分提供了支撐。”

更富有的中國人可以通過購買歐洲奢侈品和在東南亞等地度假來幫助提振全球經濟。瑞士手錶製造商斯沃琪集團（Swatch Group AG）1月表示，根據中國重新開放後立即出現的銷售反彈，隨着旅遊業的恢復，預計在中國、香港和澳門銷售的推動下，今年將創下收入紀錄。

奢侈品巨頭路威酩軒集團（LVMH Moët Hennessy Louis Vuitton SE）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伯納德·阿爾諾1月26日告訴分析師和記者，澳門的門店人滿為患。“變化相當驚人，“他説。

“這對每個人來説都是一個嚴重的衝擊，“波音公司（Boeing Co.）首席執行官大衞·卡爾霍恩上個月在與投資者的電話會議上説，他將中國的重新開放描述為"航空業的一件大事”。他説，該公司的目標是讓閒置的飛機重新投入使用，並有望進一步向中國交付飛機，因為中國的航空公司將需要波音的737 MAX飛機來滿足反彈的航班需求。

中國淮安的一處房地產建築工地，1月6日。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中國三亞的一處購物中心，1月25日。圖片來源：ALESSANDRO DIVIGGIANO/REUTERS其他公司則更為謹慎。疫情期間，中國家庭從政府獲得的財政支持遠少於發達經濟體的勞動者，許多消費者仍對疲軟的就業市場和持續的房地產低迷感到擔憂。

高露潔棕欖公司首席執行官諾埃爾·華萊士上月底告訴分析師，儘管重新開放帶來了興奮情緒，但該公司在中國的家居用品銷售仍然疲軟。“中國是一個大問號，”他説。

百勝中國控股有限公司管理着包括肯德基和必勝客在內的餐飲連鎖店在中國業務，該公司表示，在中國最近的農曆新年假期期間銷售額有所上升，但對前景持謹慎態度。“雖然所有這些令人高興的改善正在發生，但我們也謹慎地注意到，物有所值和謹慎消費也在發生，”首席執行官屈翠容在2月7日與分析師的電話會議上表示。

在以往由刺激推動增長的年份裏，當中國將資金投入房地產、基礎設施和工廠以扭轉經濟時，其對大宗商品和機械的貪婪需求在全球範圍內都能感受到——從德國的工具製造商，到拉丁美洲的銅生產商，再到日本的挖掘機制造商和澳大利亞的煤炭生產商。

2009年，中國通過5860億美元經濟刺激計劃實現了9.4%的經濟增長，為遭受金融危機重創的發達經濟體提供了有力支撐。

高盛集團經濟學家估算，中國重新開放將通過能源需求上升、進口增加和國際旅行復蘇，在今年為全球經濟增長貢獻1個百分點。他們表示，最大受益者可能是石油出口國和中國的亞洲鄰國。

牛津經濟研究院的模型則顯示對全球增長的推動較小。該諮詢公司稱，若中國在防疫限制解除後實現5%的GDP增長，全球增長率僅提升至1.5%，較其先前預測高出0.2個百分點。

高盛估計中國重啓對美國增長的直接影響略為負面，可能使2023年增長率降低約0.04個百分點，因為油價上漲的影響抵消了出口或遊客增加。不過，若中國復甦能整體提振全球貿易和商業活動，或有助於家庭和企業獲得更寬鬆融資，美國等受重啓直接影響較小的經濟體仍可能間接受益。

即便增長強勁反彈，中國經濟仍存在深層次問題。德國商業銀行首席中國經濟學家伍鐸表示，地方政府債務負擔限制了基建投資能力；雖然中國已出台放寬開發商貸款限制等房地產刺激政策，但由於房價下跌使家庭購房意願低迷，這些政策難以扭轉樓市銷售下滑，這將抑制中國對鐵礦石等大宗商品的需求。

其他政策目標可能會影響中國對進口商品的需求。中國政府渴望在國內生產更多高端資本品，而非從日本和德國購買，並且為了達成氣候目標，一直在控制鋼鐵等污染行業。

1月17日，澳門大三巴牌坊前的遊客。圖片來源：peter parks/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12月3日，淮安一處鋼鐵生產項目工地。圖片來源：Cfoto/ddp/Zuma Press2022年鋼鐵產量同比下降2.1%，鐵礦石進口量下降1.5%。全球市值最大的礦業公司必和必拓集團1月表示，預計2023年中國將成為大宗商品需求的穩定力量。但該公司並未預測需求會恢復到疫情前的增長水平，並表示在2020年可能達到產量峯值後，未來五年中國鋼鐵產量或將趨於平穩。

追蹤旅遊業數據的諮詢公司ForwardKeys的洞察副總裁奧利維爾·龐蒂表示，儘管中國國內航班數量迅速回升，但飛往歐美航班數量要恢復到疫情前水平還需要一段時間。

1月份，中國大陸以外目的地的航班數量約為2019年同期的15%。最熱門的目的地相對較近，包括澳門、香港、東京和首爾。

目前，前往熱門旅遊目的地泰國的中國遊客主要是商務人士或富裕的自由行遊客。泰國官員表示，隨着更多航線的開通以及2月6日起團隊遊的恢復，他們預計遊客數量會緩慢增長，但恢復到新冠疫情前的水平可能需要數年時間。

中國對全球經濟的貢獻最終將取決於中國消費的持久性。目前，儘管中國家庭去年積累了2.6萬億美元的新儲蓄，但其中只有不到30%可以立即用於消費。其餘部分則存入長期儲蓄賬户。就業市場仍然疲軟，房地產低迷正在削弱家庭財富。

紐約研究公司榮鼎集團中國市場經濟研究主管洛根·賴特認為，消費復甦將是"淺層且短暫的”。他預測，在第二季度前後出現快速增長後，消費者支出的復甦將很快失去動力。

尼克·科斯托夫、埃裏克·西爾弗斯、費利茲·所羅門、瑞安農·霍伊爾和傑弗裏·斯帕肖特對本文亦有貢獻。

致信 傑森·道格拉斯，郵箱：[email protected]；謝奕帆，郵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14日印刷版，標題為《全球經濟復甦不能指望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