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的老闆在追蹤你的大腦——《華爾街日報》

僱主可以追蹤員工的電子郵件、鍵盤輸入和通話記錄。當他們開始常規性地監測員工大腦活動時，又會發生什麼？

46歲的妮塔·法拉哈尼研究這一可能性已有多年。作為杜克大學法學院的法律與哲學教授，法拉哈尼博士長期關注工作場所中測量腦電活動的設備可能帶來的法律挑戰。

多年來，這些腦電圖（EEG）設備及其支持的軟件算法在追蹤腦電波信號和解碼人類情緒認知能力方面日益精進。法拉哈尼博士表示，部分僱主使用該技術監測員工疲勞狀態，並將腦波追蹤作為減壓抗焦慮健康計劃的一部分。

但她指出法律尚未跟上科技發展：“目前沒有任何法律條款能保護我們免受僱主掃描或侵入大腦的侵害。”

杜克大學法學院法律與哲學教授妮塔·法拉哈尼認為，職場將成為捍衞精神隱私權的重要戰場。圖片來源：Angela Owens/華爾街日報法拉哈尼博士對該議題的關注部分源於其童年經歷。她的父母均從伊朗移民美國——父親1969年來美進行住院醫師培訓，母親次年抵達。他們原計劃1979年返伊，卻因政治動盪放棄回國。伊朗國王被推翻後，她曾在軍隊服役的舅舅遭到逮捕。法拉哈尼的家庭常討論政治話題，包括政府濫用監控技術等問題。

法拉哈尼博士在其三月出版的新書《為你的大腦而戰：神經科技時代捍衞自由思考的權利》中指出，職場將成為捍衞精神隱私未來的關鍵戰場。她接受《華爾街日報》專訪，談及僱主如何日益頻繁地收集員工腦部數據，以及限制信息使用的必要性。

僱主已在如何追蹤我們的大腦活動？

我最早在幾年前就發現了一個案例。中國京滬高鐵線上的列車司機被要求佩戴內置電極的帽子，用於監測其腦部活動以判斷是否專注或疲勞。甚至有報道稱，工廠工人的情緒水平也被追蹤——當情緒指標顯示可能影響生產時，工人會被遣送回家。我原以為美國不存在這種現象，但事實證明同樣存在。部分企業已開始研究能追蹤疲勞值、注意力及專注度的技術。

這類技術也有積極用途。腦電波活動監測器可幫助員工自我管理，當注意力分散時會發出提醒：“嘿，該讓大腦休息了。”

企業還將其用於健康監測。但健康計劃並不受醫療數據濫用相關的員工保護條款約束。通過腦力訓練遊戲和腦電波測量頭戴設備，這些數據能追蹤從認知能力衰退到各類腦部指標的所有信息。

您是否認為僱主會通過健康計劃收集數據，然後每季度分享一份報告？

他們可以這樣做。他們可以評估這些數據。他們可以將其用於管理目的。他們可以決定長期僱傭哪些員工成本會很高，哪些人的大腦反應變慢，長期來看效率可能會降低。目前對這些數據的使用確實沒有任何限制。

在許多情況下，我們是自願提供這些信息的。而在其他情況下，我們別無選擇，這是求職過程的一部分。您對此有何擔憂？

人們可能沒有意識到，從一個人的大腦中已經可以解碼出多少信息。可以瞭解到很多關於個人的事情，比如他們是否患有認知能力下降，或者是否處於膠質母細胞瘤（一種腦腫瘤）的早期階段——甚至他們的認知偏好。

我確實擔心人們在不知不覺中放棄了[信息]，而沒有意識到其全部影響。這在隱私方面普遍存在的情況，但對於大腦，我們應該有一個特別的考慮。這是我們真正擁有隱私的最後空間。

如果僱主長期收集大腦數據，他們是否可以回溯並重新分析原始數據？

十年前該領域的技術人員可能會告訴人們：“你們在擔心收集神經數據什麼，我們通過表面電極（而非植入大腦的電極）能解碼的信息少之又少。”但現在他們不再這麼説了。

他們認識到，我們已經能夠做到比預期多得多的事情。隨着算法的改進和我們積累的數據增多，模型變得越來越精確。

鑑於大部分數據被上傳至雲端服務器並無限期保存，你可以獲得極具價值的縱向數據。我僱傭這個人時他23歲，如今43歲了，現在他的大腦效率如何？他是否已經為我們貢獻了足夠多的有效服務年限？

你書中提到一個觀點：腦電波會暴露我們不自知的偏見，並可能展現我們最糟糕的一面。這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是的，理論上可行。問題在於現今能否即時有效地實現——他們能否給你戴上頭套探測大腦並分析你的反應？目前恐怕不行。但未來能做到嗎？我認為可以。

人們有自我保護的方法嗎？

我們能夠也應當要求僱主做得更好。比如明確告知將以透明方式在工作場所實施[最佳實踐]，數據交由你使用而非存儲。

現實風險在於人們可能別無選擇。如果所有公司都採用腦部指標評估，你根本無法選擇唯一不使用該技術的公司面試。因此我認為需要個人保持警惕，同時政府層面制定合理的默認規則，並推動企業承擔責任。

訪談經過精簡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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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23日印刷版，標題為《警惕老闆追蹤你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