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影評：一部明星雲集的消遣之作 - 《華爾街日報》

凱蒂·霍姆斯與艾迪·凱伊·托馬斯攝影：瓊·馬庫斯一封幾乎從天而降的郵件，來自一位真正的電影明星——誰能不興奮呢？收件人、小説家亞伯（艾迪·凱伊·托馬斯飾）為這意外驚喜幾乎樂得手舞足蹈，儘管他早前在自己舉辦的讀書會上就注意到了久仰的銀幕偶像朱莉婭·奇弗（凱蒂·霍姆斯飾）的到場。

安娜·齊格勒引人入勝、曲折而發人深省的話劇《流浪者》由此展開，該劇深入刻畫了兩對主要來自布魯克林猶太家庭、不同世代夫婦在婚姻情感雷區中的跋涉。這部由巴里·埃德爾斯坦執導、輪換劇場公司傾力製作的佳作，毫無懸念地榮膺本年度（儘管新年伊始）最佳戲劇。

亞伯未及而立之年便（略顯荒誕地）斬獲普利策獎和兩項國家圖書獎，其妻子索菲（莎拉·庫珀飾——沒錯，就是那個病毒式傳播的特朗普對口型視頻女主角）同為小説家，處女作卻遭遇評論與市場的雙重滑鐵盧。這對夫婦可謂青梅竹馬，他們的母親是攜手離開哈西德派猶太社區的密友。

索菲對開始閲讀一本新書感到矛盾，對於是否讓兒子們接受猶太教教育猶豫不決，還思索着是否要第三個孩子——儘管她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而丈夫亞伯並非超級英雄式的父親。當亞伯與朱莉婭展開漫長書信往來時，他那神經質的自我專注徹底爆發。索菲以驚人的寬容對待丈夫的新痴迷——或者説，這背後是否隱藏着更復雜的情感？

露西·弗雷爾與戴夫·克拉索攝影：瓊·馬庫斯矛盾心理是核心主題。所有角色都持續處於一種平靜而煎熬的自我質疑中，正如朱莉婭所寫，試圖釐清"我們自以為想要的和實際擁有的"。又或者，如同我們在數十年前的婚禮之夜見到的亞伯母親埃絲特（露西·弗雷爾飾）的詰問：“誰能真正明白自己是否幸福？”

埃絲特與舒姆利（戴夫·克拉索飾）的婚姻始於不確定的基調，靦腆笨拙的舒姆利需要直率的埃絲特引導才能邁出婚姻最後一步。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在長子出生時，竟展現出令人驚訝的詩意柔情。可悲的是，隨着歲月流逝，埃絲特對哈西德教派生活約束日益增長的不滿逐漸動搖婚姻根基——而舒姆利對妻子觀念變化的激烈反應，給整個家庭帶來了毀滅性後果。

鑑於齊格勒女士筆下情感的豐沛、角色試圖解開的情感與哲學糾葛，以及一個令人震驚的轉折，我不願透露過多。無論如何，這部作品的所有元素都值得讚美——包括瑪麗昂·威廉姆斯設計的那既精美又引人遐想的舞台佈景（高聳的開放式書牆或許是對"劇中無人堪稱開明"的巧妙諷刺）。

艾迪·凱伊·托馬斯與莎拉·庫珀攝影：瓊·馬庫斯托馬斯先生精彩演繹了亞伯這個角色——一個才華橫溢、能言善辯的作家，其膨脹如大型超市般的自我與同樣難以駕馭的不安全感不斷角力。他既讓亞伯對蘇菲的愛顯得可信，也傳遞出對某種更深層渴望——即使在幻想中也難以企及的另一種人生。

霍姆斯女士顯然本色出演了這位電影明星，正如亞伯描述的"光彩照人"，她身着曳地白色闊腿褲橫掃舞台（這條褲子的乾洗費恐怕要破預算）。她為角色注入了優雅的智慧，略帶自嘲的幽默感。在與亞伯討論最愉悦之事時，她説道：“比如凱特·布蘭切特的電影票房慘敗時？"（齊格勒女士不僅寫作深度驚人，還頗具幽默細胞。當亞伯慫恿父親是黑人的蘇菲嘗試書寫自身經歷時，他調侃道：“有幾個人能同時繼承大屠殺與奴隸制的雙重遺產？"）

飾演以斯帖和施穆利的弗萊爾女士與克拉斯科先生同樣出色。克拉斯科巧妙展現了施穆利在宗教（及專制父親）與用更寬容視角看待世界和妻子的本能之間的困惑。弗萊爾塑造的以斯帖集幽默、智慧與堅定的自我認知於一體，儘管這種認知在生活壓力下逐漸消磨。

而首次登上職業舞台的庫珀女士飾演的索菲，堪稱一大驚喜。她的喜劇視頻粉絲都知道，她有着狡黠的幽默感和一張可塑性極強的面孔。但作為在婚姻危機中迷失方向的索菲，她在舞台上展現出了層次豐富的動人情感——尤其是當索菲與亞伯就他與茱莉亞的"關係"對質時，那種噴薄而出的憤怒與哀傷將觀眾牢牢釘在座椅上。

《流浪者》可被戲稱為"話癆劇”：對白與獨白佔據主導，演員大聲朗讀的亞伯與茱莉亞之間冗長的電子郵件往來更是關鍵情節。但埃德爾斯坦先生精妙的導演手法——近乎舞蹈編排般——讓這些文字洪流始終保持着戲劇張力。

《流浪者》精準穿越了情感的泥沼卻未迷失方向，齊格勒女士最終給出了希望的音符。但最令我忍俊不禁的是亞伯寫給茱莉亞的台詞，當他審視自己與索菲的不幸婚姻時説道：“還有比這更悲哀的事嗎？但最悲哀的往往都是真相。“這種悲觀論調或許會引發本能認同——除非你親眼看過如此精湛的劇作。

伊舍伍德先生是本刊戲劇評論人。

刊載於2023年2月17日印刷版，原標題《他們都在自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