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與未來的性別》書評:夏娃的女兒們 - 《華爾街日報》
Elizabeth Lowry
中世紀健康手冊中的插圖。圖片來源:Prisma/UIG/Getty Images那些傾向於將我們這個時代視為女權主義黃金時代的人,會在中世紀曆史學家埃莉諾·賈內加所著《曾經與未來的性別》一書中找到及時的糾正。這部通俗易懂且引人入勝的著作研究了中世紀社會如何看待女性。從某些本質層面來看,古今差異之小令人驚訝。儘管中世紀女性的處境無疑更糟(賈內加諷刺地指出,她們缺乏避孕措施、法律平等和多莉·帕頓的《朝九晚五》等福利),但兩者令人沮喪的重疊領域依然存在。
她指出,大多數關於女性的中世紀思想都是“由男性撰寫,為男性服務,基於對男性著作的解讀”。從亞里士多德到托馬斯·阿奎那,男性身體被視為人類的原型;而女性身體及其內部生殖器,則被視為其倒置版本。女性不僅是內外顛倒的男性,而且在中世紀的身體“體液”理論中,男性樂觀、理性、燥熱乾燥,而女性則冷漠、淫蕩、陰冷潮濕。她們渴望通過性接觸來取暖,永遠試圖引誘可憐的理性男性通姦(現代認為女性性慾低於男性的觀點對阿奎那來説會是新聞)。
通過中世紀的視角審視女性身體,立刻揭示了所有這些以男性為中心的觀念是多麼短暫,更不用説荒謬了。雖然現代西方文化痴迷於大胸和細腰,但賈內加揭示,在中世紀,理想女性擁有小胸脯和圓鼓鼓的肚子。與當今飲食行業的智者不同,“中世紀作家強調他們絕不贊成女性不吃午餐”。很長一段時間裏,濃密的眉毛很流行——從眉毛的角度來看,11世紀和12世紀就像是延長的20世紀80年代——但後來法國學者旺多姆的馬修在他的流行作品《詩歌藝術》中詳細描述瞭如何描述一個美麗的女人,眉毛的時尚因此改變。馬修對這位超級美女的紅潤臉頰和“白皙清晰”的眉間讚不絕口,那裏“分開的拱形不讓毛髮肆意生長”。很快,每個人都放棄了連心眉,轉而選擇塗胭脂和拔眉毛。
脱毛與化妝品在中世紀神學思想中是可憎之物,因為它們被用來通過詭計誘惑無知的男性。如果一個男人出於誠意與性工作者發生關係,事後卻發現她使用了化妝品會怎樣?亞內加女士解釋道,對12世紀的倫理學家而言,使用化妝品的女性"實質上是在銷售偽劣商品,應當退還通過性交易獲得的所有錢財"。
順帶一提,亞內加駁斥了那些宣稱人類男性在進化中被設定為偏好特定"腰臀比"以判斷女性生育潛力的現代"科學"研究。她質疑道:如果這些偏好真是進化驅使的,為何當今的審美觀與中世紀差異如此之大且變化無常?她得出清醒的結論:“用科學手段為社會審美標準正名,與旺多姆的馬修所做的努力一樣都是社會建構,我們大可以對其置之不理。”
女性的心智又如何?中世紀女性獲得教育的最佳途徑是投身宗教生活。本篤會女修道院長、作曲家兼醫學家賓根的希爾德加德的著作之所以引人注目,不僅因其卓越才華,更因女性留存的手稿實在罕見。亞內加雖未引用希爾德加德那句犀利的提醒:“女人或許由男人所造,但沒有女人就造不出男人”,但確實提到這位博學者曾公佈自創的大麥水潔面配方,聲稱能使肌膚"呈現美麗色澤"。顯然,即便創立了日耳曼自然哲學學派,也逃不過繁瑣的美容程序。
我們常將職業女性視為近代的新興現象,然而詹妮加女士指出,在前工業時代,女性"不僅從事勞動,而且確實預期要勞動",這些勞動遠不止於永無止境的家務——如清潔修繕房屋、縫補漿洗衣物、生養照料子女。她們常在自給自足的修道院中從事烘焙、耕作、收割和釀酒等勞作。在城市地區,女性更精通紡織、彩繪玻璃製作等專業技能。
關於中世紀女性不工作的誤解,源於那個時代將女性"更多視為商品而非獨立個體"的認知,她們的生產性與生育性勞動通常被歸入家庭、教會、農場或行會的集體範疇。“中世紀人難以理解女性需要作為獨立勞動者被認可的觀念”,因為女性作為男性的缺陷版本,“未必具有獨立存在的價值”。
儘管某些觀念已有所改變,現代社會仍以隱蔽方式延續着將女性視為男性附庸的思維。我們執迷於過度關注女性外貌;將女性的性關係視為問題,將家務勞動視為無價值,將女性身體視為偏離男性標準。不僅醫學數據採集嚴重缺乏女性樣本,連西蒙·巴倫-科恩在《本質差異》(2003)中提出的、已被證偽的神經性別主義理論,至今仍被引用作為"女性大腦"存在的證據。詹妮加女士對中世紀厭女思想既詼諧又犀利的剖析,恰是對我們停止循環這些陳腐偏見的有力警醒。
洛瑞女士是小説《貝利尼聖母》、《深水》和《被選中的人》的作者。
刊登於2023年2月17日印刷版,標題為《中世紀夏娃的女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