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冬季的斯德哥爾摩魅力無限——遊客稀少
Nina Sovich / Photographs by Rozette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木質渡船在浪花中輕輕搖晃,船上的瑞典三角旗在微風中獵獵作響。儘管斯德哥爾摩的港口寒意襲人,但波羅的海吹來的風卻帶着鹹甜氣息,沒有大西洋海風的鹹澀與暴烈。濱水區的每扇窗户似乎都亮着燈歡迎旅人。我認為這座以吸引成千上萬遊客的漫長夏夜聞名的城市,在冬季反而最令人沉醉。
我下榻的外交官酒店萬籟俱寂。深更露重時,我走到海邊,希望寒冷能緩解我的時差反應。呼吸着清新空氣時,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對高挑的金髮情侶——她扎着馬尾,他留着焦糖色鬍鬚——正以穩健快速的步伐慢跑。他們步調一致,幾乎聽不見喘息,全身黑衣。活脱脱的維京人。
據説瑞典人總愛將周遭環境與居民神話色彩。這裏是山怪、地精和聖誕小精靈的國度,後者會送來禮物——但我的瑞典母親曾告訴我,若你調皮搗蛋,它會在你的粥裏撒鹽。這裏是北歐神話與維京傳奇的故鄉。或許極端的光明與黑暗的氣候,本就需幾分奇幻想象來調和。
“瑞典的夏季總帶着幾分歇斯底里,“瑞典歷史學家拉爾斯·特雷高德説,他最近出版了《瑞典式愛情理論》,“每個人心底都明白真正的夏天只有五天。而冬季來臨時,瑞典人骨子裏的維京特質就會顯現。他們堅韌沉靜,胸有成竹。工程師的那一面就出來了。”
正如小説家弗雷德里克·巴克曼(《一個叫歐維的男人》)在給我的信中寫道:“我們堅持着。“他接着補充:“説實話,我覺得當天色在下午三點就變暗、天氣糟糕時,我的寫作和工作狀態反而更好。我喜歡其他人都感到無聊、只想待在室內的時刻,因為那才是我天然的棲息地。夏天有太多讓人分心的事物。”
我的瑞典親戚們教導我,冬天是一份禮物,是療愈與休憩的時光。這是專注工作與探索內心的季節。“沒有冬天人會發瘋,“我的表親曾這樣告訴我,提到加利福尼亞時顯得憤憤不平。
但斯德哥爾摩作為城市,對冬季的應對之道也鮮有其他城市能及。瑞典人遷入精心裝飾、燭光搖曳的温馨室內空間。他們用工作、烘焙點心和咖啡構築起整個生活。
黑暗中也不乏樂趣。冬季大酒店的下午茶時間熱鬧非凡,優雅的瑞典夫婦小口品嚐着看似公主蛋糕的奶油杏仁糖霜蛋糕——這種製作難度極高的甜點。一位身着緊身粉裙搭配軍靴的女子翩然經過。另一張桌子傳來竊竊的俄語聲。幾十年來,來自世界各地的流亡者紛紛來到大酒店,享受其奢華與中立氛圍。
在富豪雲集的厄斯特馬爾姆區,瑞典人聚集在19世紀建造的厄斯特馬爾姆食品大廳——這座經改造後更顯高端的美食市場。他們在維多利亞式的屋檐下漫步,欣賞煙燻魚類,並在以鮭魚和鯡魚聞名的麗莎·埃爾姆奎斯特餐廳駐足小酌。
儘管天氣寒冷,許多人仍在户外活動。我來自紐約的朋友們堅韌勇敢,他們陪我穿過老城區的Gamla Stan,來到潮人聚集的南城Södermalm。我們品嚐着小豆蔻麪包、肉桂卷和那種濃郁卻咖啡因含量不高的咖啡。他們參觀了瓦薩號戰艦——這艘17世紀的戰船在航行1400碼後沉入淤泥。回來後他們問我,瑞典人是否對如此規模的工程失敗感到極度恐懼,以至於將瓦薩號作為警示故事展出。
在他們閒逛時,我去了以彩色紡織品聞名的Svenskt Tenn設計店,考慮是否要買一盞繪有蝴蝶圖案、價值1800美元的枱燈。
“它很美,“售貨員説,她藍色的眼睛閃閃發光。“而且我們只剩四盞了。“我猶豫了一下,她便走開了。我想知道這是否就是瑞典式的強力推銷。
傍晚時分,我們去了Sturebadet温泉浴場。這裏似乎是斯德哥爾摩少數看不到孩子亂跑的地方之一。富裕階層來這裏泡澡、蒸桑拿和鍛鍊。熱水浴缸——紐約人抱怨不夠熱——擠滿了不願互相觸碰的瑞典人。在這些宏大的廳堂裏,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響。
如今關於瑞典變化的討論很多。約19%的人口出生在國外,一些美國評論家喜歡説古老文化正受到衝擊且無法改變。
由埃斯特里德·埃裏克森創立的室內設計商店Svenskt Tenn,設有一家咖啡館,供人們在城市漫步購物時小憩。但瑞典此前也經歷過轉型。我母親童年時代的瑞典——嚴苛、宗教化且君主專制——如今已變得自由而包容。這個國家能承受的變革可能超乎我們想象,儘管港口冬季積雪的消逝令人悵惘。
新移民們也早已不再全是"新面孔”。許多人能講流利的瑞典語,熟知這片新家園的傳統。在老城,我從一位庫爾德裔男子手中買下一尊達拉木馬彩繪木雕。“請問,“我問他,“地精和家園守護精靈的本質區別是什麼?從基因角度説。守護精靈不是會懲罰頑童嗎?”
他寬容地笑了:“不,不,朋友。在瑞典,守護精靈總是很友善。孩子們永遠不會受罰。”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18日印刷版,原標題為《斯德哥爾摩的冰雪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