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在德克薩斯州創造歷史——《華爾街日報》
Annette Gordon-Reed
2022年10月,作者(左)在安妮特·戈登-裏德小學命名儀式上與一名學生交談。圖片來源:Jason Fochtman/休斯頓紀事報經過一段時間的堅決反對,我最終在去年妥協,同意家鄉的學區以我的名字命名一所新小學。1964年,作為一年級學生時,我成為休斯頓北部德克薩斯州康羅市第一所白人學校錄取的黑人兒童。我遲遲不願接受這份榮譽,因為我始終認為以在世者命名事物是個糟糕的主意——這將機構及其命運與特定個人的名聲捆綁在一起。
早在當前關於爭議人物命名建築和紀念碑的爭論之前,我就形成了這種觀點。正如這些爭議所表明的,死亡——即便是久遠的死亡——也無法真正保護那些曾被認為值得公眾榮譽的個人。
被稱為"不可或缺之人"的喬治·華盛頓在美國建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但他同時也是奴隸主華盛頓——他將奴隸販賣到加勒比種植園使其近乎必死,並用 enslaved people 的牙齒替換自己脱落的牙齒。他確實在法律允許範圍內解放了部分奴隸,但那是在他去世後不再需要他們之時。可以説在美國曆史大部分時期,前一種華盛頓形象遠比後者重要得多,後者即便被提及也常被視為次要補充。
如果我的父母還健在,對於允許一所學校以我的名字命名,我不會有絲毫猶豫。僅憑他們的驕傲就足以消除任何疑慮。如果不是他們在我六歲時做出的一個決定,很可能就不會有戈登-裏德小學的存在。
當我即將上一年級時,最高法院做出廢除種族隔離裁決已過去十年,但康羅獨立學區仍在抵制布朗訴教育委員會案的判決。他們採用的方法是一種所謂的“自由選擇”計劃。預期是,兩個種族的父母將繼續做他們幾十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白人父母會為孩子選擇傳統的白人學校,而黑人父母則會選擇鎮上唯一的黑人學校——布克·T·華盛頓學校。
通過這種方式,種族隔離將繼續存在。但該鎮常常殘酷的種族歷史——多年來發生過對黑人的私刑,1920年代還有一名黑人男子在法院廣場被燒死在火刑柱上——讓人懷疑這一決定,尤其是對黑人來説,是否完全是自願的。
我的父母阿爾弗雷德和貝蒂·瓊·戈登,無疑受到了民權運動那些激動人心的日子的影響,決定做出不同的選擇,儘管我母親在布克·T·華盛頓學校教英語,我的兩個哥哥也在那裏上學。事實上,那也是我上幼兒園的地方。他們為我選擇了一所白人學校——休倫·N·安德森小學。
安妮特·戈登-裏德與父親,約2001年。攝影:安妮特·戈登-裏德因此,作為一年級學生,我成為了我們鎮學校取消種族隔離的首批孩子。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認為應該用我的名字命名一所學校。改變這個制度並非我的本意。我本可以開心地回到布克·T學校,那裏有我期待在一年級重聚的朋友們。但我最終在安德森小學度過了緊張的一年。
根據我父母、學區和當地報紙的約定,我的入學本不應受到特別關注。我本該像普通新生一樣開始學業——儘管這顯然非同尋常。隨着時間推移,行政人員和其他訪客常出現在教室門口,只為觀察這間滿是白人孩子的教室裏唯一的黑人學生。我的一年級老師多特里夫人處理得宜,讓我感到被全然接納與安心。
但同學們是另一回事。有些孩子友善包容,有些則帶着家庭偏見公開敵視我。還有些人在學校對我友好,可若在鎮上遇見他們與家人同行時,就會變得冷漠疏離——他們知道若對我友善會招致親屬反對。這些經歷讓我在幼年時就深刻理解了種族觀念的運作方式。
雖然遭遇諸多艱難時刻,我仍在安德森小學堅持下來——甚至茁壯成長。即便這段經歷不如最終結果這般積極,我仍將保有"開創者"的身份,成為這個小鎮歷史的一部分。
去年十月,我經歷了一場超現實的體驗——在家屬親友、父母的一些朋友以及幾位高中同學見證下,出席了以我名字命名的安妮特·戈登-裏德小學的落成典禮。當我抵達這所為600名學前班至六年級學童新建的美麗校舍時,發現它坐落於德州一個人口激增的區域。幾位充滿自信的六年級學生帶我參觀了校園,兒童合唱團表演了節目,多名師生代表發表了講話。
去年十月,作者探訪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學校,該校招收600名學前班至六年級學生。圖片來源:Jason Fochtman/休斯頓紀事報這場儀式讓我心潮澎湃,簡短的致辭遠未能表達我內心的震撼。自始至終我都在想:若父母在世,會如何看待這一刻?他們當年冒着巨大風險,不僅是為我,更是為整個社區爭取改變命運的機會。這所以我命名的學校,歸根結底是對他們的致敬。正是他們——這些充滿創造力的先驅,推動我走進了安德森小學。
我入學數年後,最高法院廢除了康羅市這類"自由擇校"計劃,我們鎮的學校終於實現完全融合。布克·T·華盛頓學校不再專收黑人學生,校名也簡化為"華盛頓"——顯然是為了安撫那些不願子女就讀以黑人命名學校的白人家長,即便這位黑人是"塔斯基吉的魔法師"。
我的日常生活並無變化——我早已在安德森小學就讀。但我的母親開始到曾經只招收白人的康羅高中任教。那個年代裏其他舊俗也逐漸消失:我兒時就診的診所取消了隔離候診區,我和兄弟們看電影時不必再坐在樓座。社交生活變得輕鬆了些,當然,奴隸制及其後續影響所造就的種族與經濟等級制度並未即刻瓦解。這一進程至今仍在繼續。
我的故鄉尚未擺脱沉重的種族歷史陰影。在我父母的有生之年進展尤為緩慢,這讓他們對康羅地區的種族融合進程感到些許失望。但如今那裏發生的變革,是當年走進安德森小學教室的小女孩無法想象的。若父母能看到以黑人命名的學校——包括以我名字命名的學校——以及黑人校長和管理者,定會驚歎不已。
變革從來不易,但我為父母在得州這片土地上的貢獻感到驕傲。我以他們的名義祈願,進步的火種將繼續傳遞。
戈登-裏德女士是哈佛大學卡爾·M·洛布校級教授,著有《論六月節》和普利策歷史獎作品《蒙蒂塞洛的赫明斯家族:一個美國家庭》。
本文發表於2023年2月18日印刷版,標題為《一位歷史學家在得州創造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