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島女王》書評:愛爾蘭三角戀——《華爾街日報》
Katherine A. Powers
圖片來源:蓋蒂圖片社多納爾·瑞安的故事主要發生在作者家鄉蒂珀雷裏郡的尼納鎮及其鄉村周邊。這些小型社區已不再受制於嚴苛的詹森主義教會或深陷煉獄般的貧困,過去幾十年裏,大眾娛樂、物質消費和行為準則的鬆弛已滲透其中。但一如既往,它們仍被流言所統治。正是這些流言——愛爾蘭鄉村流動而略帶超現實色彩的語言方式——推動着瑞安先生的故事發展。他的處女作《旋轉的心》通過21位親歷愛爾蘭房地產泡沫破滅後生活的人物聲音鍛造而成。這部才華橫溢的小長篇雖被出版社拒絕近50次(審稿人似乎該另謀高就),最終卻入圍布克獎長名單,並斬獲包括"愛爾蘭十年最佳圖書"在內的多項殊榮。那是2012年,此後瑞安先生陸續出版了短篇小説集和五部長篇,包括這部《髒島女王》。
新書的核心是艾爾沃德家族四代鄉村女性:瑪麗是寡婦,也是兒媳艾琳亡夫的母親。她與兩個兒子同住小農場:捲入愛爾蘭共和軍而遭遇不幸的保迪,以及頭腦不太靈光的克里斯——這點鄰居們總愛提醒你。艾琳是西爾莎的母親,而西爾莎後來成為珀爾的母親。西爾莎的成長故事構成全書主線,其間交織着兩條支線:一樁不幸婚姻,以及土地所有權糾紛。後者在愛爾蘭永遠能引發無休止的猜忌與怨恨,房地產熱潮釋放的貪婪更激化了這種矛盾——本書有所體現,而在瑞安最陰鬱的小説《十二月之事》(2013年)中,這一主題表現得更為尖鋭。
我們初次見到西爾莎時,她剛作為新生兒被從醫院抱回家。當父親將襁褓中的女兒"緊緊裹在母親胸前"後,便驅車前往工作單位——結果遭遇車禍身亡。自此,瑪麗成為了艾琳和西爾莎家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她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幫忙,順便閒話家常。隨着西爾莎的成長,她通過偶然的隻言片語和偷聽癖好,逐漸察覺到某些過往不端行為的蛛絲馬跡。最終,她注意到父母結婚照上的日期,意識到母親當時已經懷孕——在這個熱衷閒言碎語、充滿惡意的社區裏,這無疑是個重磅消息。
不過至少她母親當年結婚了。如今17歲的西爾莎與好友布里迪(出自瑞安先生2016年小説《我們終將知道》中的悲劇人物)參加舞會,不出意外地懷孕了。她母親長達一頁半的怒罵堪稱褻瀆與污言穢語的傑作,既滑稽可笑又令人膽寒(此處不宜引用)。祖母同樣震驚:“最要命的是那些聰明人現在肯定會幸災樂禍,説什麼’看他們那麼精心管教,哈哈,那麼誇讚她,説她多優秀,結果還是讓她自甘墮落’"。當然,嬰兒珍珠出生後,立刻成了全家的掌上明珠。
西爾莎很快後悔輟學的決定,思考是否該頂着修女們的責難繼續學業:“她們終究會習慣的,終究要面對她日漸臃腫的身軀和罪惡的光環。“她的自我侷限感部分源於喬什·埃爾姆伍德的到來——這個角色在瑞安前作《奇異之花》(2020)中曾神出鬼沒。這位懷揣作家夢的男人帶着做電影導演的女友霍妮回到了家鄉。
他們倆經常邀請塞爾莎參與活動;然而,由於他們主要談論書籍和藝術,這讓塞爾莎感到自己無知、不夠格,並渴望得到重視。當霍尼和喬什討論他正在寫的一部關於一個叫比利的人物的時,塞爾莎想“説些有意義、有趣或有見地的話,以某種方式鼓勵喬什,向那些耀眼的人證明……她和他們一樣聰明。但她説出的每句話在自己聽來都顯得空洞而渺小,儘管每次塞爾莎開口時,霍尼都會立刻轉過身來,對她露出燦爛而真誠的微笑,彷彿塞爾莎的話讓她欣喜不已,她還會點頭對喬什説,看到了嗎?塞爾莎覺得比利是個好主意。”
霍尼去了倫敦拍電影,用她那居高臨下卻又親切的方式讓塞爾莎照顧喬什。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結果,喬什和塞爾莎走到了一起,儘管缺席的霍尼,那個若隱若現的對手,始終縈繞在塞爾莎心頭。她與喬什關係的真實本質對她來説是個謎,也是一種痛苦。她心知肚明卻不願承認,喬什有些裝腔作勢,但她還是愛上了他。當他讓她記錄下周圍發生的一切時,她興奮不已,因為他説:“這個小地方需要以某種方式被整理成藝術。”他打算把她的筆記改編成小説,但令人心碎的是,在塞爾莎的內心深處,這些筆記是她向他敞開心扉的方式,她相信她的秘密會“將她的靈魂與他的靈魂嫁接在一起,使他們成為一個整體,而其他所有人都將被拋棄。”
瑞安先生將這段關係的細節、微妙之處和結局編織成一幅錯綜複雜、痛徹心扉的畫卷,描繪了共情失敗、需求遭遇剝削、真誠被臆斷混淆、真相被誤用並淪為荒誕的圖景。在喬什這個角色中,瑞安先生捕捉到了壯志未酬藝術家的痛苦——這個年輕人(至少在此階段)將用小説捕捉世界的迫切渴望,與某種黑色風格的作家姿態混為一談,他手中的香煙成了最佳配角。至於瑞安先生對西爾莎的刻畫:我不知道還有哪位男性作家能像他這樣完美捕捉女性的體驗與思想。西爾莎情感與思緒的微妙層次既真實得令人心碎,又極具辨識度,更被完美傳遞。此外,正如我們對瑞安先生的一貫期待,這部精妙的小説以甜蜜的筆觸收尾,而在此處,更添一抹勝利的色彩。
鮑爾斯女士曾獲美國國家書評人協會頒發的諾娜·巴拉基恩書評卓越獎。
刊載於2023年2月18日印刷版。